他是今天接诊的最后一个患者,他出门之际,两个实习生正好也在医生的授意下出了门。
“你说刚刚周医生为什么不直说啊?”女孩的音调挺高,也没刻意避着人。
“说什么?”较之前一道声音的活泼,这道声音更温柔沉稳些。
“他那个CT,胃部那么大面积的阴影糊了吧唧的一片,一看就是浸润性生长,是恶性肿瘤的明显特征啊。”
“不能妄议病人!老师教得你全忘了?”
“哪有,这不是没外人嘛,我就跟你唠叨几句。而且他肺部那个阴影我才肯定是肿瘤扩散转移了啊,早点告诉病人早做准备,我这不也是为了病人好。”
“你啊……”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后面再谈论了什么他也不得而知。
但单这几句便让他的心死灰复燃。
都串起来了——愁绪不展的眉头、欲言又止的医生、怎么也做不完的检查。
原来,根本没什么侥幸。
真得到了确切的判断,他心里还是感到五味杂陈。这日子他有一搭没一搭混着,没什么盼头也没有主动寻死的打算。
他一向不喜这个世界。
这世界总是让他被迫学着接受。反正他也只是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所以当他得知自己有可能得了绝症时,很快就给了自己一个接受的理由。
可真当他得到这消息,他还是觉得这世道对他太不公平。
他背靠着医院的走廊,卸了力气,蹲坐在墙边。
他讨厌这种被无形的手推着走的感觉,不想活不代表会选择死亡,想死和被迫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他低着头,心情不佳。
正烦闷着,一张纸被递到他的跟前。
哦,对了。
他们是这么认识的。
林夕刚从诊室走出来,就看到了一个蹲在地上哭得正伤心的男人。
“别哭了。”林夕从包里抽了张面巾纸递了过去。
江望闻声抬头,便看到了光晕下林夕的脸。
他的眼睛埋在臂弯,一直处于黑暗之中,冷不丁见到光,刺得江望有些看不清。
林夕长得很漂亮,至少在江望模糊的视线下,美得出奇。她皮肤很白,巴掌大的脸小巧而精致。
淡黄底并墨色竹纹的中式长裙衬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美则美矣,但——太瘦了。
林夕给江望的第一印象便是“江南”。
她有着江南女人的一切特质——温婉的气质、精致的苏绣长裙、金色的步摇插在她乌黑浓密的发间随着她俯身的动作轻轻摇晃,就连声音都带着吴地特有的细软小调。
江望一时忘了心下的情绪。
林夕见江望抬头,才意识到自己闹了个误会。
江望没哭,只是她看到一个大男人穿着病号服缩在肿瘤科想当然了。
林夕没觉得尴尬,看着眼前这张呆愣的脸,也不恼。双手拢起裙子,直接在江望的身边蹲了下来。
她穿了双细跟的白色凉鞋,跟不高,但这个姿势对她来说实在算不得轻易。
林夕靠着墙,稳住了身体,江望虽然没哭,但他情绪不高她还是能实打实感知到的:“可以和我说说吗?”说罢,她大概是想起如今身处何地,很多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又补充道,“不想说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