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看着脸色得意的青年，平静说道：“你能借朝廷青剑化解此方天地的压制，那我的压制你又承不承受得住？一个中三境还没摸透的小半仙，岂敢放肆！”
青年御史没有做出反抗，在巨大压力下，他整个人的身形开始变得飘忽，若隐若现中，似乎随时就要消失。
老先生浓眉微动，恍然低语：“是你。”
青年御史笑了，笑得随意：“半步飞升，果然名不虚传。”
老先生脸色平静，劝道：“我给足你机会了，你最好就此收手，莫要一错再错。”
按理说，两人身份差异，修为悬殊，可青年御史却丝毫不惧陆长风的威严，更有种趾高气昂的意味，“我错？我错在哪里？我辈寻仙，怎能甘于止境？”
他一脸向往的看向陆长风，语气愈发变得激动：“数千年来，天下间最顶尖的人物都在想方设法做这件事，为此付出多少代价？又有几许回报？我现在找到了方法，想要去尝试，我怎么就错了？”
老先生沉默半晌，忽然说道：“和尚一直让我多给你机会，可由始至终，我都并不觉得你会回头。”
青年御史冷哼一声，回道：“回头？为什么要回头？我真是不明白哪里错了，还请先生指教？”
老先生神情肃穆，声如震雷：“你三次点出一条‘不归路’给他，只为夺舍其身，好继承那把本命剑，你为了一己私欲亡故性命，心肠歹毒，还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青年笑了，就像是听见这世间最好笑的事情，笑的由衷，笑得张狂：“鼠目寸光，浩瀚仙途，小小生命有何价值？仙途的瓶颈已经持续了几千年，只有完成飞升，破开天门，才能打开新的纪元篇章，开拓新的大道。”
“这难道不是我辈修士的追求？倒是你，明明有机会完成这个壮举，偏生为了一己私欲，白白错过，更致使自己落于‘半步飞升’的尴尬处境，实在可笑！”
“闭嘴！”
老先生一声沉喝，浑身衣袍飞舞，彩霞流光似的盘旋而去，斜斜笼罩在青年御史的上方，他怒斥：“天下大道，自有玄妙，既然他生在这世上，既是他拥有那个‘可能’，你又有什么道理去抢？你又有什么资格去抢？”
流光磅礴，更具威严，然而青年御史丝毫不让，狞色道：“道理？我愿为先驱，不惜牺牲一切，这便是道理！资格？我比他强，这便是资格！”
陆长风冷笑置之：“好！那你先瞧瞧我的道理，瞧瞧我的资格！”
漫天流光倾洒而下，将青年御史虚幻的身影压成粉碎，再不见其形，老先生缓步走到流光中，拾起了一根棕色的毫毛，目中极具寒意。
......
此时，被官府封禁的一处山林内，正站着两道身影。
来自卧龙山的欧阳淳向来从容，但此时的他却满脸拘谨。
只因为身边站着的这位，穿着御史红衣，腰悬虞国御史都统出行的官印，正是那被陆长风一念之间压得粉碎的青年御史——袁简玉。
山上仙门与世俗王朝向来貌合神离，虽然双方各有把持，表面里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可实际上早已相看两厌，彼此瞧不上眼。
若这袁简玉只是出行都统御史，欧阳淳倒是可以不用正眼瞧他，可偏生此人却另有身份。
此方天地，曾土生土长一尊灵猿地仙。
按宗门的堪舆记载，它炼化人形，已有将近九百年的修为，在外面那座天下也是弹指间可让一派宗门覆灭的存在。
便是自家老祖，亦不敢轻易招惹。
“那风情山的小女子心思颇多，你可别着了道。”
袁简玉的语气，与其说是提点，更像是在警告。
欧阳淳微微弯腰，回道：“上仙放心，她在利用我，我何尝不是在利用她？”
袁简玉摆摆手：“别坏了我的好事便可。”
欧阳淳卑微应是，心中却是不解，那小巷内的贫寒少年怎么看都是寻常，可眼前这个当世地仙却三番几次想将他引入神仙路。
许是少年承载不住机缘，秦国太子的离开、陶宅的两条锦鲤、后山湖泊内的灵运，他都成功错过了。
后来，袁简玉甚至让他毁掉少年根基。
他心里清楚，并非是这位地仙放弃了，而是极其刁钻的另辟蹊径，“不破不立”。
如此，卫渊果真开了天门。
可所消耗的代价，可谓惊人，四份灵运，只是为了将这少年引入神仙路，竟浪费了整整四份灵运。
若在外面的世界，任凭其中一份灵运，换个侯爵的名头，讨个一方地主当当，又有何难？
眼看袁简玉往小镇去了，欧阳淳心中略微放松，对方与虞国那位礼部尚书以及秦国方面想要做什么，自家老祖兴许知道，可这与他并无关系。
他的宗门，在整件事情中，本就充当着过桥拉线，趁机讨点好处的角色而已。
......
天色微亮，小镇里陆续有人醒来。
特别住在小巷这种穷苦地方的人，醒得更早。
此刻，一位身段极好的身影出现在小巷尽头，抬步间腰肢扭动，使得巷子里的卖力汉子们，都不由心神恍惚，一边朝巷子口走去一边热议。
秦合欢来到卫渊家小院门前，左右顾盼，见已没了旁人，便脚下作力，越过低矮的院墙。
平稳落在院中。
苏鹿站在屋门处，刚悬好腰刀，理了理衣襟，听见动静抬眼间便四目相对。
有些尴尬。
秦合欢的尴尬，是她没料想到院中有旁人，还是个小姑娘。
苏鹿的尴尬，则是因为秦合欢朝她投了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但她到底不是个喜欢解释的性格，只轻哼一声，暗骂一声狐媚子，便往大门走去。
秦合欢微微一笑，便胜了江海荡漾，引人遐想。
只不过，此刻她面上虽风情万种，不动声色，心里却十分警惕，特别是与少女擦肩而过的时候，更是双手作掌，时刻准备着应敌。
这小姑娘，可不是简单的人。
当日在含光寺里一展风姿，半仙的境界当是不虚，便是在外面，秦合欢也不敢说能有稳胜对方的把握。
彼此间各有各自的心思，如雷鸣交错，大雨势来，随时可发。
可一切只风平浪静，二人擦肩而过，相安无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