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为了孩子们

夜幕如一块厚重的天鹅绒,沉甸甸地压在皮尔特沃夫与祖安之间,那座象征着两个城市微妙关系的进步之桥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桥身横跨在深邃的峡谷之上,仿佛一条沉默的纽带,连接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峡谷底部,黑暗如深渊,吞噬着一切试图窥探的目光,只有偶尔传来的机械轰鸣声,才让人意识到这深渊之下隐藏着怎样复杂的工业脉络。

桥的两端,两座城市的灯火在夜幕中闪烁,仿佛两颗性格迥异的星辰。皮尔特沃夫的灯光明亮而有序,街道两旁的煤气灯散发着柔和的蓝白色光芒,映照着整齐划一的建筑群落,展示着科技与秩序的完美结合。这里的每一盏灯都经过精心设计,象征着进步与理性。

而祖安的灯火则截然不同,它们杂乱无章地散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闪烁着刺目的红光和昏黄的火焰,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混乱与不羁。祖安的灯光没有规律可循,却透着一股野性的生命力,仿佛在黑暗中挣扎着寻找自己的出路。

弗德站在进步之桥的桥头,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他的目光穿透重重夜幕,凝视着祖安的方向,手中的军令卷轴已被他握得几乎变形。

那卷轴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深深地刺入他的心中。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掌心的汗水混合着纸张的纤维,仿佛要将内心的愤怒与不解揉碎在掌中。

狂风呼啸着卷过桥面,夹杂着刺鼻的灰霾,刺得他不得不眯起双眼。那突如其来的撤军命令,如同一记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曾满怀恨意,准备在祖安的土地上浴血奋战,甚至做好了退守皮城的准备,士兵们也已整装待发,士气高昂。然而,随着这一道军令,所有的计划与准备,似乎都要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士兵们失望的面孔,耳边回响着他们愤怒的质问,心中充满了无力与挫败感。

然而,经过短暂的沉思,弗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迷雾,触及到了安蓓萨决策背后更深层次的考量。

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被狭隘的胜负观念所束缚,而安蓓萨的视野却如同广袤的苍穹,包容着更为宏大的战略意图。

弗德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惭愧,仿佛自己只是站在山脚仰望,而安蓓萨早已站在山巅,俯瞰着整个战局。

正当他准备下令撤军时,一名炼金男爵的密使悄然而至。那人披着厚重的斗篷,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脸上挂着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密使被斥候带来,低声在弗德耳边低语几句,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弗德眉头紧锁,脑海中飞速运转,金克丝的住址、范德尔这个怪物的存在,以及那个会施展魔法的神秘人,这些信息如同毒蛇一般,紧紧缠绕在他的思绪中,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他回到临时搭建的营帐,坐在那张简陋的木桌前,拿出了一张空白信件。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桌面,烛火摇曳,映照出他脸上复杂的表情。每一个念头都在他的脑海中激烈碰撞,仿佛一场无声的战争。

弗德深知这些信息的重要性,或许现在向安蓓萨请示,继续进攻也能有所斩获。然而,继续进攻意味着更大的风险,而撤军,虽然看似懦弱,却可能是眼下最明智的选择。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士兵们疲惫的面孔,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却变得模糊不清。还有那些死去的战友,他们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弗德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与不安都压入心底。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仿佛命运的天平在他手中摇摆不定。

最终,他站起身,走到帐外,对着等待已久的将士们下达了命令。

“撤军。”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的重量。士兵们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行装,营地渐渐陷入一片忙碌中。

弗德站在高处,望着这一切,心中却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

风依旧在吹,灰霾依旧在空气中弥漫。

他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或许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但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将背负着这个决定带来的重担,继续前行。

......

“劳森叔叔,那群坏人走了。”艾米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她紧紧攥着劳森粗糙的大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泪水在她脏兮兮的小脸上留下蜿蜒的痕迹,但那双湛蓝的眼睛却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她仰起头,露出一抹灿烂得令人心碎的笑容:“我们没死!”

劳森低头凝视着这个瘦弱却无比坚强的女孩,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他轻轻抚摸着艾米蓬乱的头发,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几分宠溺:“我都说了肯定不会死,我怎么会骗你呢。”

劳森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然而,当他抬起头,目光越过艾米的肩膀,望向远处诺克萨斯军队逐渐消失的背影时,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些士兵的离去并不意味着真正的安全,祖安这座饱受摧残的城市,依旧笼罩在未知的阴影中。上次与皮尔特沃夫的斗争后的创伤尚未愈合,新的威胁可能随时降临。

将艾米安全送回家后,劳森耐心地哄她入睡,轻声哼唱着一首古老的摇篮曲,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平稳而深沉。他轻轻关上了卧室的门,仿佛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然而,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卧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艾米揉着惺忪的睡眼,疑惑地问:“叔叔,你去哪?”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仿佛预感到什么。

劳森心中一紧,但随即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语气轻松:“找朋友叙叙旧。快睡吧,好好睡觉可以长高高。”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自然,不想让艾米察觉到他的真实意图。

他说完,转身走进了夜色中。街道上昏暗的灯光映照出他略显佝偻的身影,但他的步伐却异常坚定,仿佛每一步都在迈向某个早已注定的命运。

冷风拂过劳森的脸庞,带来一丝寒意,但他心中却燃烧着不灭的决心——为了祖安的明天,他必须继续前行。

他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穿过几条蜿蜒曲折的狭窄巷子,巷道两旁是破败的砖墙,墙缝间长满了青苔,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腐朽的气息。

最终,他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停下脚步。这扇门曾经或许也曾光鲜亮丽,但如今,油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里面粗糙不平的木头纹理,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无情侵蚀。

劳森抬起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敲了敲门。门后传来一阵轻微而谨慎的脚步声,紧接着,门缓缓打开,赛维卡出现在门口,脸上写满了惊讶与疑惑交织的神情。

“劳森?“赛维卡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透露出她内心的波动,“当年进步之桥事件后,你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我们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

劳森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低声说道:“如果不是柯林那家伙在临死前拼死把那个孩子托付给我,我肯定会跟着范德尔继续往桥上冲,大概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死在那场混乱中吧。“

赛维卡的目光中流露出不解:“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劳森微微低下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当时只想着把柯林的孩子好好养大,不想再卷入这些纷争了。那些年,我只想给他一个安稳的生活。“

“现在孩子已经长大了?“赛维卡问道。

“才十一岁。“劳森回答。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劳森抬起头,直视着赛维卡的眼睛:“听说菲莉西亚的女儿成了祖安的英雄,要带领大家反抗皮城。我想我这把老骨头,或许还能派上些用场。“

赛维卡站在门口,眉头微蹙,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和审视。她看着眼前的劳森,语气中夹杂着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说再也不想掺和这些事情了吗?现在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孩子们。”劳森说。

赛维卡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你当年最开始也这么说的。”

劳森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平静地回应:“当年没有希望。“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但现在有了。“

劳森站在门口,虽然腿脚不便,但他的身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挺拔。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久违的从容,仿佛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赛维卡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门。

“进来吧,“她说,“我们有很多事要谈。“

劳森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进屋内,木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发出低沉的咔哒声,仿佛在宣告着某种不可避免的命运的降临。

屋内的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大部分月光,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缝隙中透进来,勉强照亮着这个被时间遗忘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混合着灰尘和旧纸张的味道,仿佛在诉说着那些被尘封的往事。

赛维卡缓缓走到那张古老的木桌旁,桌上摆放着一盏样式古朴的油灯。她轻轻擦亮一根火柴,火光在昏暗的房间里跳跃着,照亮了她略显疲惫的面容。随着油灯被点燃,微弱的光芒在房间里扩散开来,驱散了部分阴影,照亮了两人之间的空间,也照亮了他们彼此的面庞。

劳森的目光在房间里游移,最终停留在墙上挂着的一幅旧照片上。照片已经泛黄,边角微微卷起,但依然能清晰地看到照片中一群年轻人和一群孩子的笑脸。那是他们年轻时的合影,那时他们满怀理想,在希望之屋帮忙,照顾着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

“是当年在希望之屋帮忙时的照片啊,你还留着。”劳森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怀念和感慨,“听说埃乐蒂现在是那里的院长。”

赛维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温柔和怀念。“那些孩子……现在都长大了。”她的声音低沉而柔和,仿佛在回忆着那些曾经充满希望和梦想的日子。

劳森点了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沉重:“是啊,但他们中的很多人,依然在受苦。”他的目光中透出一丝痛苦和无奈,仿佛那些孩子们的命运像沉重的负担压在他的心头。

赛维卡沉默了片刻,房间里只剩下油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嘶嘶声。最终,她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你打算怎么做?”

劳森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一次,我不会再退缩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在宣告着一个不可动摇的决心。

屋内的气氛变得凝重,仿佛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但在这份凝重中,似乎也透出了一丝希望的光芒。赛维卡看着劳森,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那微笑中带着理解和信任:“好吧,那就让我们好好谈谈。”

两人坐在桌边,油灯的光芒在他们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仿佛为这场久违的对话增添了一丝久违的温暖。屋外,夜色渐深,黑暗笼罩着大地,但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真正的谈话却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