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零开始

最终的结局竟是如此仓促，甚至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或许可以坦然接受这一切。她的父亲帕克，她最爱的人，可能会因此悲痛欲绝，但最后他还是会放下一切，走出阴霾。

不像她，帕克有人陪伴，能在他需要时安慰他，与他一同哀悼。宅邸的其他居民可能会感到震惊，但最多也只会给予几句简短的慰问，不会有更多的反应了。

罗兹瓦尔可能会感到失望，但最终大家都会释然。

没有人真的因为她的陪伴而感到快乐，更别提欢迎她了。

她和那对双子女仆的对话不过是礼貌的寒暄，她们偶尔才会多说几句话，即使这样，她们的谈话也不怎么愉快，但她并不会有任何不满，相比起因外貌而被人公然鄙视的过去，这样的冷淡已经说得上是“温和”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样的疏离甚至为她带来了一丝安慰。她可以轻易地将自己的天真、鲁莽和无能归咎于不幸的出身，将这些当作外貌带来的障碍，而非自身的缺陷。

“这一切都是魔女的错。”

“要是我不像那个嫉妒魔女就好了。”

“为什么我非要长成她的样子呢？”

这些借口似乎成了她遭受不公的合理解释，也是她对自己不幸生活的慰藉，甚至成了她活下去并证明那些偏见都错了的理由。

然而，这些借口却在短短一天之内被一个集市上的小女孩打得粉碎。她对他人的冷眼相待的合理化解释，被一个异国少年在几个小时内彻底推翻，她活下去的理.....不，她的生存意志，在短短几秒之内便被一个陌生的袭击者无情地湮灭。

这一切的责任，最终却只能归咎于她自己。丢失徽章的过错在她，而让一个孩子偷走它更是让这个错误显得愚蠢透顶。

她所有的愿望、希冀和梦想，全部都化为了泡影。这怪不了其他人，只能怪她自己。

人们可能会以为她脸上的泪水是因伤口无止境的疼痛，或是因为她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确实走到了终点，但都不是。

事实上，她的泪水并非为自己而流，而是为那个她拼命想要救下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些绝望的话语，这些充满悲伤与悔恨的字句，正是她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时心中不断涌现的念头。她并没有因自怜而哭泣，也不是因无法兑现对那片诅咒之森中的受害者的承诺而悲伤，更不是因袭击她的人那无端的加害而愤怒，而是悔恨。她让那个黑发男孩帮助了自己，而对方得到的回报却是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倒在她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你！”

她想要喊出这些话语，但每次的尝试都被涌上喉咙的血液堵住。她倒下的瞬间，看到了那个偷走她徽章的金发小女孩，从脖子到脚都被鲜血浸染，这再次提醒了她，让她更深刻的认识到自己有多愚蠢——她的疏忽还使得一个小女孩丧了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可以把一切归结为命运的安排——没有人在意她的死讯，除了她的父亲外，也没有人会真正关心她。她就这样死在了一个破败的赃物库中，和那个偷了她东西的小女孩一起倒下。这样平淡无奇，容易被遗忘的结局，的确适合她这样的庸人。

可这个男孩....这个黑发男孩偏偏要插手她的事情。他偏偏要出现在那条小巷里，偏偏要如此关心她，试图帮助她，偏偏要那样无忧无虑地接纳她.......接纳我，那个和魔女如此相似的我。他偏偏要成为推开那扇可恨的门的人。如果当时我先进去，他或许还能逃走，可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我选择了迟疑！我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偷懒！

“请活下去，请活下去，请活下去，请活下去，请活下......”

半精灵少女拼尽全力地挪动自己的身体，想要对他施以治疗，但无论她如何恳求，她的身体都没有回应。

然而，男孩的努力却取得了成果，他的手最终触碰到了她。

“不要....死。”

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她能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男孩，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中充满痛苦、悲伤、愤怒与决心。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挣扎，现在任何治疗都无济于事了。她尝试移开视线，想要寻找任何能救下身旁男孩的办法。但她所看到的只是站在两人上方、手持染血匕首的阴影一一想必这就是杀手。

“不要死！”

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两位濒死之人彼此对视，仿佛凝望了数小时之久，两人腹部的灼烧感都渐渐被麻木感所取代。

“不要死，不要死....”

“等........着......”

男孩喘息着低声说道。女孩心中闪过一丝希望，然而她也清楚地明白，他们的生命已经无可挽回。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我一定......”

女孩的脸被泪水浸湿了，而男孩仍在用沾满鲜血的双唇断断续续地对她说着话。尽管他的生命每一秒都有可能熄灭，但他仍然用这宝贵的时间对她诉说着什么，然而，她并没有仔细聆听，她只是在脑海中一遍遍地重复同一句话。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不要......”

“会......拯救你.....”

黑暗降临了。

“我的名字是菜月昂！”

他一边转动腰身，一边指向天空说道。

“我不仅一无所知，而且——”

“不要死啊啊啊啊啊！！！”

半精灵尖利的喊声在周围的建筑间回荡。许多市民抬头望去，疑惑不解地寻找这声尖叫的来源。

正在自我介绍的男孩和浮在他身旁的猫都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应对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

“莉亚，你没事吧!！？”

看看突然泪流满面的“女儿”，这只猫满怀担忧的大喊道。

半精灵的膝盖一软，跪倒在也，试图理解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但一却一无所获。

她的感官混乱，呼吸急促，心脏不规律的剧烈跳动，就连她尖尖的耳朵也在微微抽痛，她的意识还没有完全理解当前的情况。

黑发少年立即单膝跪地，想要查看女孩的状况，却意外的迎来了一个几乎令人室息的拥抱——这位美丽的少女扑向了他，强烈的撞击使得两人一同摔倒在地。

少年的担忧变成了震惊，他的脸迅速变得通红，嘴里语无伦次地弹出毫无意义的话，而一旁漂浮的猫则担忧地看着女孩，但他的眼神中更多的还是困感。

上一秒，这个身穿奇装异服的男孩还在自我介绍，下一秒，他的“女儿”却像抱枕头一样紧紧搂住了他。

“对不起.......我......呜......真的很抱歉！”

半精灵的声音因哭泣和尖叫而开始颤抖，而昴抓住了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双眼。

“喂，喂，喂，看着我，我就在这里，好吗？冷静下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小时前你才救了我，应该是我道歉才对吧？”

他用有些尴尬的语气询问道，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他露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试图平复她的情绪。

然而，这番话并没有让她安心，反而使她更加不安，话语全堵在了喉咙里。

“他因为我受伤了，却还这样对待我......”

她低头看了看他的腹部，再看了看自己的腹部。什么都没有.....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的悲伤逐渐转变成了困惑，先前那灼烧般的痛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然而，那刻骨铭心的记忆却深深刻在她的心中，无法抹去。

“昴？”

她既难以置信又羞愧地叫道，他的名字在她心中宛如禁忌，在刚才的事情发生后，她必须竭尽全力，才不至于再次泣不成声。她甚至怀疑，这个男孩孩不过是自己软弱的心灵塑造的病态幻觉。

“是、是的，那是我的名字，我承认我的自我介绍确实还挺帅的，不过你是不是反应有点夸张了？没那么出彩吧？”

他试图以玩笑缓和气氛，但只得到令人室息的沉默作为回应。

沉重的气氛几乎令人难以呼吸。昂坐在地上，用尴尬的眼神望着银发半精灵。猫注视着自己的“女儿”，对昴的玩笑回以怒视，而女孩则只是跪坐在地上慢慢地整理情绪，终于，她开口了。

“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半精灵的目光中燃起的决心让少年猝不及防，那是一种全新的信心，以至于男孩在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当然可以，是什么事？”

“在东北方向有一个骑土营地，很容易找到。到了那里，他们应该能回答你关于这个国家的种种问题，你也许还能找到一份工作，甚至成为一个......”

“等、等等，虽然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不可能让你独自去处理手头的事情。在找回你的徽章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我不知道你刚才为什么突然崩溃，但在我报答你救我的恩情之前我是不会走的，更何況你网才还给了我一个喘不过气的拥抱，这也也身我要报答的理日。”

一个人打破沉重气氛的玩笑如果只得到沉默，往往会让这个人更加严肃地对待问题，但他是菜月昂，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加强了自己的幽默感。

令人意外的是，半精灵竟然也配合着露出了一丝疲惫的微笑，虽然她眼神中依然流露出难以掩盖的悲伤。

银发的女孩站起身来，昴也随之站起，两人并肩望向眼前那座宏伟的城市，直到女孩率先开口。

“你说你想要报答我，对吧？”

男孩“嗯”了一声，却没直视女孩。

“那么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他们彼此对望，女孩那紫水晶般的双眸直直刺入男孩的内心，他感到些许不安。

“我希望你能去骑土营地，好好生活，好好活下去...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再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