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的月光洒在临水的静室外,庭院远处的池塘里泛起粼粼波光。
黎溶月站在窗前,抱着双臂,看着昏迷过去的齐澈。
他已经被她扶在了床榻上,往几日里神秘得让她看不透且隐带忌惮的男子,此时紧闭着眼,眉心皱紧,可能是因为痛楚,也可能是一些她不知道的原因。
齐澈的脸色也显得很苍白,有汗水不断自额头渗出。
刚才她摸过齐澈的脉搏,跳的很快,并不像是普通人的心率,反倒是像某种凶兽,澎湃而剧烈,甚至能听到血液汩汩流淌似汞浆的声音。
齐澈的体温同样很高,能看到热气自头顶蒸腾冒出。
这种状态反倒是很像修行内功的武者,在进行换血伐毛,脱胎洗髓。
但黎溶月明明记得,齐澈根本就没有修行内功,也未曾练武锻体。
这几天反倒是在餐霞饮气,开辟体内的灵窍,走的是修行体系。
“是因为域外邪魔的身体和我们不一样吗?”黎溶月想着。
突然,床榻上的齐澈一阵咳嗽,发干的嘴唇微微开合,“水……”
黎溶月走了过去。
她把一旁桌上的茶壶递给了齐澈。
齐澈眼睛没有睁开,但却好似能清晰地感知到屋内的情况。
他伸手一把抓住茶壶,扬起脑袋,对着嘴便咕噜咕噜地大口喝了起来,仿佛一个在沙漠里走了几天滴水未沾的旅人。
茶壶里的水很快便被他喝干了。
“我昏迷了多久?”
齐澈呼了口气,感觉自己终于缓过来一些了,脑海里的意识清醒许多,不再头疼欲裂、一片浑噩。
除此之外,此次昏迷后,他莫名地感觉身体轻盈许多。
齐澈握拳,松开,反复数次,感知每一次身体各部位的奇异变化。
这种感觉就好像之前手脚带着数百公斤的镣铐,但现在却完全解开了。
难不成触发【魂归】后,还能改变身体的素质?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身体在发生某种异变?
“不到两刻钟。”
黎溶月淡淡地回答道,并没有询问齐澈身上发生了什么。
两人的生死虽然绑定在一起,但除了在外人面前假扮季闻溪时,需要和齐澈有一定的互动,暗地里两人都很少接触交流。
像是今夜齐澈突然找上门来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归根究底,她对齐澈一直都有深深的戒备和警惕。
“不到两刻钟吗?”
齐澈并不在意黎溶月的态度,上一次触发【魂归】,他足足在马车中恢复了半个时辰,才感觉精神恢复少许。
而这次虽然昏迷了,但醒过来的时间明显更短。
两刻钟大致也就四分之一时辰左右,足足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你有察觉到外面的异常吗?”齐澈思绪回来,问道。
大概十五分钟后,他休息的房间会被拥有【缠丝傀】禀赋的敌人袭击,在刚才的时间线上,冉遗很大概率不在水阁附近。
齐澈猜测她可能会被别的力量给引走,敌人来了一招调虎离山。
【缠丝傀】这样的禀赋,在原剧情中出现过一次,那是涉及到了一个名叫昙花教的邪教组织。
这个组织的背后,牵扯到了大乾立国之前的上一个朝代大炎。
大炎余孽一直想要复辟大炎。
如果是昙花教的教众想要刺杀他,从而引发大乾皇朝内乱的话,那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他没等来剧情主角苏言的夜袭,反倒是等来的这个教众的刺杀。
“你是指什么异常?”
黎溶月挑了挑黛眉。
她魂力蔓延出去,虚空中泛起无形的波纹,好似一层层涟漪,朝着这座庭院外不断扩散。
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水阁四周皆是巡逻的玄甲护卫,想要躲过这些护卫的巡查,那对方要么实力极为高深,要么就有特殊的手段。
“上一次的刺客又出现了。”齐澈垂着眼眸,目光略深。
这些刺客打扰了他明显的计划,原本制定来对付苏言的局,只能暂且搁置,先解决这些麻烦再说。
【缠丝傀】一旦融入黑暗之中,便能无声无息地将人侵蚀,以达成操持的目的。
齐府足有近百个下人,对方完全能潜入到这些侍女护卫中,想要将之找出,短时间内几乎不现实。
所以只能守株待兔,将自己作为诱饵,等着对方自己上钩。
“嗯?”
“来杀你的?”黎溶月又微微挑了下眉。
她算是知道齐澈为何来找自己了。
“今夜,你只能睡我房间了。”齐澈点头。
黎溶月瞥了他一眼,但也知道他的真正意思。
只是为何每次有人要杀齐澈,他都好似未卜先知一样,上一次遭遇刺客也是这样。
“明日会不会不好解释?”黎溶月问道,她说的是如今自己的“季闻溪”身份。
毕竟季闻溪玉清高洁、仙姿神骨,怎么可能和男子共处一室,尤其还是在夜里。
“无妨,今夜的刺客动静会很大,只用解释你是保护我的,自然没人多说什么。”齐澈心里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
齐澈再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注意着外面的夜色,心中估算着时间,黎溶月隐匿着身形,也跟随他回来了,现在正在角落里静默打坐。
片刻后。
“我记得你现在正被炼疆宗的尸道人追杀,以对方的行程,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到景安城了。”齐澈开口。
黎溶月睁开了眼眸,黛青色似琉璃般的眸子里,显露出一抹困惑。
但她很快意识到,齐澈毕竟是域外邪魔,他对自己如此了解,知道尸道人正在追杀自己,那其实并不奇怪。
“我杀了他最器重的孙子。”
“炼疆宗的破境无极法,需要以血亲之人为药,尸道人培养其多年,便是为了后面采摘。”
“我相当于废了他十几年的心血,他对我恨之入骨。”黎溶月淡淡解释。
“接下来,恐怕会有不少麻烦,尸道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嗯……当时我和季闻溪争斗,他循着我的踪迹追来,暗中偷袭,他猜得到我假扮季闻溪。”
“这是个不小的隐患。”
齐澈目前还并不想让黎溶月的身份暴露,其身份一旦暴露,那他也会有很大的危险,毕竟二者的生死目前绑定在一起,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尤其冉遗如今还在景安城。
“……”
黎溶月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时间一点点流逝。
齐澈背负着手,透过窗户,看向远处的墙垣、亭廊、浮桥,看着那些巡逻的玄甲护卫,提着金灯走过的侍女。
突然,他目光微微一凝。
同时,泥丸宫内的舍芜魂花,微微颤动起来,那蔓延生出的寸许须茎,恍若摆动的触手,似能感知到透过虚空传来的某种奇异的频率。
“来了……”
齐澈出声开口。
他的眼睛明明什么都没看见,但他的脑海中,却已经浮现出了画面。
远处,沿着墙垣的角落里,黑暗阴影如流水般淌过,穿过亭廊、窗户,沿着缝隙,朝着他所在的这间房屋,一路扑了过来,那速度快到肉眼根本就捕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