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妹妹

姜傲心靠着石碑坐在那，记忆如同走马灯一样，不停闪回。

自那天吃了狗肉以后，妹妹每天都会在家门口迎接她回来，她会用期望无比的眼神看着姜傲心，希望她能像那天一样，带给她那样好吃的食物，可当姜傲心只倒出柴火以后，期望无比的眼神又会变成强颜欢笑。

姜傲心很惭愧，那只流浪狗是从城里流浪过来的，饿极了眼，所以才要咬她，这样正当的机会可不多，他们村里，一般都是看家的犬。

如果不遇饥荒，看家犬不杀，这是他们村的老规矩了。

为了不让妹妹失望，她在打柴的时候，会尝试弄点野味—一只青蛙，一只鸟雀，都能让妹妹高兴很久。

以前的回忆，真是痛苦却又温馨，看见妹妹的笑容，她又觉得充满了力量。

她和她玩的时候，妹妹便会爬到树上，笑着对她说：“我要摔下来了，阿姐快接住我。”

女孩的笑容，比春天吹落的花更美。

但转眼间，一切都变了，从家，到村子，到父亲，到母亲。

那天进城，明明是一件美好的事，为什么会变成悲剧？

妹妹在她怀里哭，她哭着说，爹要卖她。

转眼间，她又被母亲抱在怀里，哭着对她一个劲说对不起。

妹妹哭什么，母亲哭什么？

到了晚上，妹妹才对她说，不要告诉娘，要不然娘该伤心了。

可她明明看见，母亲哭的厉害。

真是糟糕又奇怪的世道啊，在她记忆里，天总是黑的，母亲的脸上总是挂满泪痕的，妹妹总是吃不饱的，柴也是砍不完的。

活着便是如此痛苦吗？还是只有他们这样，才会如此痛苦？

想到这里，她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悲伤.......

浓厚的悲伤.......

是被邪祟影响的关系吗？她为什么会这么悲伤？

她想，可能是饥荒吧。

饥荒来的太突然了，突然到，大家都没做好准备。

有看家犬的，早便把看家犬吃了，没有的，便去削掉大树表面那一层，吃里面的白嫩。

如此痛苦，倒不如死了干净。

她跑到山里，想着去抓点野味，可是什么都没抓到，回来的路上期望再次碰见流浪狗，但也没碰见。

回来的时候，她没看看妹妹站在门口期望的眼神，反正在院子里看见晕倒的她。

她饿的没有一点力气，嘴唇苍白，姜傲心扶起她的时候，她费了好大力气，才能微微睁眼看她。

“阿姐.......”

“喝点水吧.......”

她颤抖着拿水碗，给妹妹一点点的喂下去，妹妹身影单薄的厉害，像纸片，风轻轻一吹，就能把她蹂躏。

家里还是有些粮食的，那是父亲加入某个邪教后换来的，母亲吃的很省，她们现在几天才开一次锅，每次开锅，肯定是把这东西和树皮一起煮。

母亲能熬，姜傲心能熬，可妹妹熬不下去了。

“阿姐，我肚子疼。”

饿久了，就开始痛了。

姜傲心觉得自己哭了，可又好像没哭。

她看见有风把一片树叶吹到这，妹妹用力伸手去抓，抓到了，便放在嘴里咀嚼。

姜傲心把脸贴上去，感觉着最后的柔软。

老天啊，她想，若是谁能让她妹妹，让她家里人吃饱，她姜傲心能把自己的命都卖给他。

坐在石碑下的姜傲心看着记忆里的这一幕，心口又是锤砸般疼痛。

记忆变化，她看见自己跪在母亲面前。

“娘，我们把粮煮了吧。”

“那是你爹用命换来的，你.......”

“可是妹妹坚持不住了，娘，我也坚持不住了。”

她看见记忆中的阴影笼罩，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她只能看见母亲把自己抱在怀里，低声呜咽，窗外的风很大，把整个茅屋吹的都吱吱作响。

母亲泪滴下的时候，整个记忆都扭曲起来，那些东西被黑暗吞噬，模糊不清。

她像个局外人，看着记忆中的自己。

我有罪？

我为何有罪？

记忆里的血腥味为什么一直很浓，挥之不去？

“阿姐，你接住我了吗？”

一切破碎，她愣愣抬头，看见妹妹脖子扭过来，眼睛瞪得大大的，血流了满脸。

“阿姐，我倒下了，你接住我了吗？”

如果........

如果她没接住的话，那她.......

人在小的时候，总觉得那样的生活会持续很久，因此不在意时间的损耗，等猛然有一天她才发现，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

记忆里最深处的，只剩下妹妹最后的话语。

“阿姐，我好想再吃一次狗肉啊。”

轰！

空间忽然发出了震动，黑雾蔓延，姜傲心愣愣抬头，看见不远处李济苍气势冲冲的走来。

“你怎么用了我那么多信仰之力，你到底跑禅院干嘛去了！？”

大人好像生气了，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她大概把禅院的情况说明了一下，李济苍听的有些发懵。

他没想到姜傲心已经变成了观音的弟子，不由得问：“它没难为你吧？”

“它给我披了个人皮，又喂我吃了个眼珠。”

姜傲心说着，挤出个笑容：“但没关系，大人放心，信徒人选我已经找好了，她也很乐意，等有机会我会带她来见您。”

她不希望李济苍对她失望，她怕李济苍失望以后，便不给她那样好吃的食物了。

她想让妹妹吃饱，想让妹妹吃的开心，所以哪怕成为观音弟子，也没什么关系。

李济苍听的沉默，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的安全最重要，信徒什么的，回头再说也行。”

“大人，没关系的，禅院虽然危险，但我已经得到他们的信任混进来了，大人不是讨厌观音吗？我一定狠狠给它找麻烦。”

她说道：“只是时间可能比我想象中的有些长，大人，实不相瞒，我在您那建造的屋子，我妹妹也住在里面，找您要的食物都是给她的。如果可以，您能不能照顾一下，我.......”

她喋喋不休的说着。

说自己妹妹贪吃，怕生，如果她冒犯了大人，希望大人不要介意。

李济苍听着，良久无言。

黑气翻滚，他那双眼睛幽幽的看着滔滔不绝的姜傲心。

“好。”但最终，他只吐出这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