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过零点，失眠像魔咒，我从床上起来，像孤魂一般飘到客厅。
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真羡慕她能有这么好的睡眠。
我两只手撑在餐桌边上，那件事情快要让我筋疲力尽了……
但我还是忍不住去思考，于是我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可下一秒发生的事，让我浑身的毛孔在一瞬间爆开，恐惧喷涌而出！
熟悉的手机铃声，竟然在门外响起……
9月16日
“把上衣脱了！”
叶川把上衣脱掉，下腹一小坨赘肉无奈地颤动着。
“脱裤子！”
来不及讶异，只是不想再被呵斥，叶川把牛仔裤脱了下来。
“内裤！都脱掉！”
“转过去！脸冲墙！手抱头深蹲三下！”
叶川赤身裸体，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活塞，每蹲一下，心中的慌张、委屈、无助，就会往上翻涌一次，令他感到恶心。
他活到这么大，从未经历过如此屈辱的事情。
“把刚拿过来的衣服穿上！”
一名狱警指着堆在地上的一套灰色衣服。
叶川像个机器人，僵硬地执行着命令，他面前站着两个警察，身后是墙，另外三面拉着帘子。
他拿起短裤，想看看哪个是正面……
“没有正反！快他妈穿！”
两名警察中，一个个头矮小，寸头里混杂着白发的警察叫嚷着。
叶川觉得这个人就像是杂技团里的驯兽师。
帘子拉开，叶川穿着一双拖鞋，还有灰色的短袖和短裤。
自己的衣服和鞋子被塞进一个大塑料袋，攒成一团抱在怀里。手机、钱包、手表、戒指、眼镜早已经被没收了。
身旁还有几个被帘子隔开的地方，那是一个个简陋的更衣室，只不过在这里被扒下来的，是一个人的尊严和自主权。
从帘后传来的，是几乎同一风格的怒吼与呵斥。
“东西放这，往前走！”
叶川被吓了一跳。
这次说话的，是站在矮个警察旁边，一名身材瘦高的年轻警察，看着比较斯文，但声音比矮个老警察还要刺耳。
接下来还会怎样？今晚上我到底能不能回家？难不成会被拘留？我老婆……还有公司那边，都还没有编好理由应付……无数个问题像是一股股被施法的怪绳，不听使唤胡乱窜出来，交错缠绕在一起，撞击着叶川的大脑。
问题太多，但一句话也不敢说。
叶川只觉得胸口、腹部，传来一阵阵的绞痛，强烈的无助感正在慢慢把他拉向深渊。
广播里传来整点报时的倒数声音。
“现在时间5点整。”
回过神来的时候，叶川已经在从办案大厅前往拘留所的路上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这辈子会坐牢。
从太阳落山到现在，他感觉自己被隔绝在了熟悉的世界之外，甚至逐渐失去了感知时间的能力。
这一晚，叶川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就像是被捆在一辆木板车上，然后被推下山坡，途中有好几次感觉能停下来，但事实是这辆车一直在以非匀速的状态下滑，在尽头等待他的，是一只恶兽的血盆大口。
伴随着警车疯狂地左摇右摆，叶川回想着这漫长的一晚，毕竟除了回想，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三个小时前。
在办案大厅，叶川穿着不分尺码和正反的灰色短裤、灰色短袖，把装着自己衣服和鞋的袋子放在了指定的区域，在一名警察的看守下，走进一扇厚重的铁门，门里是一道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类似等候传讯的房间，隔着玻璃能看到房间里空无一物，除了有门的那面墙，另外三面墙上固定着一排座，有人在上面盘着腿，头歪着靠着墙，还有人躺在上面，头枕着胳膊。
“这屋的。”
跟在叶川后面的警察说完这句话，他右前方的房间门口，一个腆着大肚子的警察慢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同时腰间带起来一阵哗啦啦的钥匙串的声音。
“张嘴！”
叶川依旧像个机器人一样，照着对方的指令，做着动作。
“把裤子抖抖！”
这么做可能是怕嫌犯藏东西吧……想到这里，叶川脑海里突然闪过警匪片里面轻松越狱的高智商囚犯的样子，他们是如何做到面对这一切处变不惊的，叶川甚至对那些人“游戏人生”的态度有点羡慕。
但思绪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因为叶川知道，一旦分神久了，迎接他的就是又一波训斥和辱骂。
这间屋子看着有20平方米左右，除了叶川一共还有四个人，对面的胖子，生无可恋地垂着头。在胖子的左边，一个又黑又瘦，有些秃顶的男人仰面躺在座位上，只有他戴着手铐，可能是嫌头顶的白灯太晃眼，男人一只手挡在脸上，另一只手因为手铐的连接无力地垂着。叶川想，这个人也许早就习惯这里的环境了。
“哥们儿，哥们儿……”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叶川的左前方飘了过来。说话的是一个留着盖头，看着像刚毕业大学生的男孩，“你是做完笔录了吗？”
“啊？”叶川也小声做出了回应，“没有。”
做笔录？我这点事情也要走这个程序吗？
叶川觉得脑袋发懵，看来今天自己能回家的机率接近于零了。
“别说话！”看门的警察声音穿透玻璃，“别冲墙躺着！转过来！”这句话说的是那个戴手铐的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翻的身。
“唉……”在叶川右边，一个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叶川瞟了他一眼，男人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白色和黑色混杂的胡碴，寸头几乎全白，他靠着玻璃，闭着眼睛挪动了一下身体，应该是被刚才警察的吼叫吵醒了。
也不知道老贾现在在哪儿，下午警察抓人的时候我们就被分开了，难道是怕两个相熟的人在一起串供吗？不过这种事情有什么可串供的，本来我也什么都没做。如果一会儿去做笔录，我就有什么说什么。
老贾这孙子，这回可真是给我挖了个大坑，不过他现在的处境估计跟我差不多，也好不到哪儿去。
丛生那边应该已经发觉不对劲了，从傍晚五点多到现在，才给她回了两条信息，但是“一直在开会，会议室信号不好”、“没顾上看手机，今天会晚点”这种回复，到这个时候肯定不攻自破了。估计她现在都急死了，她最讨厌“失联”的感觉了。
想起妻子手足无措，急得要哭的样子，叶川心里像被狠狠地挤压了一下，喉咙干痛。
自己手机不在身边，什么也做不了，他感觉嗓子里的那股干痛感顺着脖子冲进脑袋，眼睛发胀，鼻腔呼出一阵阵热辣……他觉得自己快发疯了。
他逼迫自己做着深呼吸，和自己说：冷静下来，急也没用，事情也许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糟，这点事不至于判多重。
虽然房间内的白灯非常明亮，但是叶川觉得自己独坐在一片漆黑之中，哪怕前方有一点一丝的光亮，他都会紧盯着不放。
“叶川！”
玻璃外面，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叶川触电一般抬起头，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走到门边。
“过来！”
走出房间，叶川看到前方的铁门已经被打开，下午抓他的那三个警察站在外面。
叶川走了过去，其中一个警察拿出了手铐，戴在了叶川的手上。
冰凉的触感，远超预期的重量，叶川活了30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戴上这玩意儿。
“别说话，跟着走。”给叶川上手铐的警察用低沉的声音说。
墙边的另一扇门被打开，进去有一道下行的楼梯。
前面的三个警察走得飞快，叶川也想加快脚步，但是大码的拖鞋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叶川觉得手铐越来越重，自己快要被压垮了，为什么自己突然被戴上这个东西！
伴随着不解，他心里涌出一种糟糕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