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娘养的!”
“狗屎!”
“这群婊子是怎么找到我的?”
诺曼死咬着下唇,整个身体倾靠在下水道污秽的墙壁上,缓慢地往前行走,鲜血透过已经污秽不堪的警察制服,从他的左肩淌出,边走嘴里还一直低声咒骂。
矮个警察跟在他身后,动作僵硬,看不出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诺曼以为自他十岁以后就不会再如同老鼠一般在下水道求生,但幸好那时候的记忆都刻在他骨子里,加上这地方再过多少年都不会有什么变化,所以即便只有微弱的从头顶传来的光亮,也并不影响他闭着眼睛都能顺着味道找到下一个出口。
很快,两人的前方出现了一个脏破的白色棚子,那是供管道工人暂时休息的地方,这个时候诺曼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下来,在棚子的后面就是一条通向地面的梯子,正好在他家后面。
“砰”
“汪!”
下水井盖被打开的时候发出了一点声响激起了几声狗叫。
矮个警察先爬了出来,诺曼在地下等确认安全后才爬到地面。
这附近除了头顶月亮的光,与下水道里也没什么区别,到处都是低矮,破旧,又很脏乱的棚屋,和远处被煤气灯组成的光晕笼罩的中心城区有巨大的区别。
“呼~”
诺曼在其中一栋完全没有什么特别的房子前停了下来,调整了一下呼吸,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声音很轻,但似乎还是引来了屋内人的关注。
“诺曼?你回来了?”
声音有些苍老还有些嘶哑。
照理说这时间母亲应该早就睡下了,这不太对。
“是的,母亲,我刚刚值勤回来。”
他说着掏出一颗十二面骰子捏在手心,向后招招手,矮个警察嗓子里发出一阵咕噜声,然后整个人四肢着地趴在地上,脊背拱起,面容逐渐扭曲并愈发像一只呲着牙的恶犬。
诺曼缓缓地往屋子里唯一点着灯的餐厅走过去,先看到的是坐在餐桌旁边的老妇人。
“回来啦。”老妇人摸索着站起身,眼睛浑浊且没有任何颜色:“警察厅来的长官在这等了你好一会了。”
诺曼一转头,一个穿着红色袍子的老教士端着一杯热茶向他招了招手。
地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人形的狗低声冲着老教士吠了几声。
“你带了狗回来吗?”
老妇人向狗叫的方向摸索过去,诺曼则扶住她的双臂:“是的,母亲,只是临时一晚。”
“夜深了,我扶您去睡觉吧。”
他连看都没看老教士一眼,径直扶着妇人往卧室走去。
老妇人看起来困的不行,嘴里还一路嘟囔着,他一直微笑着附和妇人的低语。
过了好一会,远处都隐约传来了教堂的钟声,诺曼才阴沉着脸回到餐厅。
“请替我感谢夫人的招待,很好的茶。”老教士举起杯子示意了一下:“乌列尔·金,沉默祷言会。”
“呵,贵族老爷们怎么会喝贫民的玩意,连烧的水都是从阴水沟里接出来的,我们甚至不被允许去因尔伏河里打水。”诺曼冷笑着坐到刚刚老妇人的位置。
“夫人真是热情,还给我讲了些你小时的趣事。”
“也是,你们这种从小就在那些华丽房子里长大的玩意怎么能知道我们的生活。”
“今天让夫人破费了,我想这些糕点也不便宜。”
“我们烂死在下水道里也无人问津,甚至找不回尸体。”
“对了,我听说你还是个有教职的教徒?很不错。”
“国王的承诺?还是教会说的狗屁奇迹,没一个好东西。”
“…”
乌列尔稍微沉默了一小会儿。
“…所以呢?”他看着诺曼的眼睛:“所以你在中心区杀掉那些妓女是为了报复我们这些…”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富人?”
“呦,看啊,贵族老爷为了低贱的妓女大费周章地跑来这种地方。”诺曼手攥的发白,十二面骰有十一面在他手心里发着白光。
“哦~别误会。”乌列尔笑着摆摆手:“马加锡亚的骰子呢?就是你从教会顺出来那个。”
这回答对诺曼来说毫无意外。
他盯着乌列尔的眼睛,猛地站起来把手中的骰子砸在桌子上:“在这。”
骰子和桌面接触的瞬间炸开了一阵耀眼的白光,从屋子的各个角落蔓延出去,最后几乎点亮了整个夜空,又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
骰子奇迹般地把乌列尔从普罗旺斯贫民窟挪到了一个黑的完全看不清边界的空间,一起的还有点着煤气灯的破旧桌子和他手里的杯子。
老教士喝下最后一口茶,对着面前的黑暗嘬了个牙花。
“啧…有些难办啊…”
说着他站起身,手中凭空多了一根镶了银的木质权杖,轻轻一敲,巨大而耀眼的光团陡然升起,一只狼身,狮鹫翼,蛇尾的巨大怪物趴在他原本诺曼坐着的地方,起码有四五人那么高,嘴里正滴落着唾液。
怪物的嘴里发出诺曼的声音:“就差一点,不过也够用了。”
乌列尔皱了皱眉:“你这是喂了多少心脏给那异端魔神,连自己都变成了祂的那鬼样子。”
诺曼绕着乌列尔慢慢走了一圈,像是在嗅着什么美食一般。
“我听过你们,叫什么来着?魔术师?我还没吃过。”
“嘶~”
他试探性地把蛇尾甩向了老教士。
乌利尔身前立刻出现了一本包着撞角的书籍,书籍的一端还连着根铁链到他手中的拐杖顶端。
他随手翻开书本开始吟唱,有数不清的渡鸦从书中飞出,自杀般地用身躯啄咬和撕扯吐着信子的蛇尾,勉强拦住了吐着信子的蛇。
只是这样吗?诺曼有些惊喜。
“鬼样子?这才是神恩!这才是奇迹!”
他挥舞着翅膀支撑起巨大的身体,乌列尔的乌鸦在他新的身体面前很快被碾成齑粉。
“是是是…”
老教士立刻挥动权杖撑起了一片光幕盾牌挡在自己身前,但连几秒钟都没撑住就被诺曼的爪子划成了光点,而他自己则被重重地拍飞出去。
“我才是神明,我就是马加锡亚!”诺曼咧开大嘴∶“上供的时候到了。”
“一般来说,我还真不太能搞得定…”
乌列尔喘息着爬起来,单手虚握,数根血肉触手从地面长出,蠕动着卷住了诺曼的四肢,他则趁着这空当用拐杖使劲敲了地面几下:“该干活了。”
那些触手只是稍微阻拦了一下诺曼的脚步,但他听了乌列尔的话后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他只听过魔术师的名头,传闻中这群人手里握着超凡的力量,但几乎不会出现在人前,每个都是王室或教会争抢的对象,而他并没有完全完成对马加锡亚的献祭,骰子还有一面没有点亮。
这样子也只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他之前也只是普通人。
万一他真有什么法子能干掉自己…
诺曼有些忌惮,并做好了见势头不妙掉头就跑的准备。
如他一贯那样。
两人之间陷入了有些诡异的宁静。
直到乌列尔使劲地捅捅地面:“骰子是你的…”
地面上马上翻涌出了绿色的火焰,几经排列,组成了一个通用语的词汇。
“骰子里的狗?”
“…强盗。”老教士骂了一句:“狗…也可以是你的…只要你在我们的监管…”
他话还没说完,绿焰马上组成了新的字。
“好。”
“你在做什么!”
绿火总让诺曼有种不安感。
“我得承认,我确实没想到你几乎已经完成了这献祭,警察厅可没找到那么多的残躯,不过,我今天出门前给自己做了一次占卜,然后去找了个帮手。”
随着老教士的言语,诺曼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拉扯力从尾巴处传来,他使劲扇动着翅膀都无法阻挡自己从半空被狠狠拽到地上,狼头有些恐惧地看着尾巴的方向。
那里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骑士铠甲的怪异身影,本来头的位置空无一物,只是冒着些黑烟,右手握着长剑,而诺曼的蛇尾则被他攥在手里。
骑士握着被绿焰包围的纯黑色长剑,剑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轻轻挥动,刀刃摆到了一旁带起一片薄薄的血雾。
那一截蛇尾轰地落下。
“吼!”
诺曼吼叫着后退,他都没看清骑士什么时候挥舞的长剑,然后尾巴上就传来了剧痛,他有些害怕,但眨眼间,骑士就出现在他眼前,单手按在他头上,直接被砸进了地面。
他挥动着四肢,挣扎着想爬起来,但骑士翻身骑在了诺曼脖颈处,踩住他的脊柱,拉着他的头上毛发往上抬。
“不!求你!我可以给你…”
骑士并没有给诺曼求饶的机会,他脖颈处划过一丝血线,庞大的狼头立刻从身体上被卸了下来,眼中倒映着诺曼梦寐以求的身体。
这头砍的漂亮得跟他经常干这事一样!
“啧啧啧~”
乌列尔鼓着掌:“幸好昨天我们见了一面,要不然我还真搞不定这东西。”
骑士则冲着乌列尔伸出手,绿焰划出文字:“骰子?”
“不要急。”
老教士甩开膀子抡起魔法书砸向地上的狼头,红色与白色的粘稠物质从狼头里流出来,他在里边翻找了半天,终于摸索到了一枚十二面骰子,还未等他仔细看看,骰子就被绿焰包裹着飞到了骑士手里。
他皱着眉想说些什么,但想想骑士的剑刃还是忍住了,转而说道:“我虽然答应了你可以暂时代为持有,但这毕竟是魔神的造物,你要来祷言会登记,就在警察厅地下。”
骑士的身子歪了歪:“啥?”
“我说你要登记并遵守祷言会规则。”
“啥?”
“登记,规则。”
“啥?”
“…我说我的权杖可以给你。”
骑士飞快地写着:
“好!”
“没问题!”
“虽然烂的要命我也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然后又指了指他的权杖,向老教士伸出手。
“这是仿品,真的在警察厅,你来…”
“呸…(划掉)啥?”
乌列尔头疼地捏着眉心,老实说他现在还没什么办法能管住这东西。
骑士不满地上下晃动了一下肩膀,用剑尖在自己和老教士之间划出一道线,线的这一边卷起了绿焰风暴,他的身形随着风暴的消失而消散。
“跑的真快…”
乌列尔敲敲魔法书,他的身体逐渐瓦解成了一群渡鸦四散分开。
……
普罗旺斯警察厅地下。
红袍教士睁开双眼,身边站着的浅灰色头发的女警察立刻迎上来:“老师,您回来了。”
“是的,梅丽娜”乌列尔按着胸口喘息道:“马加锡亚的残躯降临了。”
“我马上去准备驱逐仪式。”
“不用…被那位骑士砍了,魔神的残躯甚至都没撑过两回合。”
“他对于砍头似乎有些爱好,数次的观测都以他砍头结束。”
梅丽娜蹙着眉:“那你喘什么呢…您受伤了?”
“哦不,这具身体坐的时间太久了,有点喘不上来气,果然人还是老了。”
“…马加锡亚的骰子呢?”
“骑士拿走了。”老教士看着梅丽娜面无表情的脸庞摊开手:“别看我,打不过。”
“教会那边?”
乌列尔思索了一阵:“这是他们应该烦恼的事情,跟我们没关系。”
“不过,我们原来的打算可能需要一些改变。”
他看着女警察略显严肃的面庞,递给梅丽娜一张画像,亚麻色短发在画像里显得很显眼:“如果可以,你要不要去他家住一段时间?”
“穿一些…”老教士上下扫视了好几圈梅丽娜的警服,盯得她心里直发毛:“不这么严肃的衣服。”
“您是让我…”
“把他拐到祷言会来。”乌列尔递给她一张剪报,和亚伦收到的那张讣告一模一样:“你将会是所罗门·格雷老友的女儿,受到他的邀请来普罗旺斯小住,顺便和亚伦·格雷认识一下。”
“虽然在你从远方前往普罗旺斯的途中,所罗门不幸去世,但你的父亲坚持完成老友的遗愿,所以你不情不愿地来到了年轻人门外。”
“涉世不深的年轻人狂热地爱上了你,某一天,你突然消失,并留下了某些线索,他为了找到你不得不前往祷言会。”
乌列尔打了个响指:“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扮演你的父亲。”
梅丽娜悄悄撇撇嘴,向乌列尔敬了个礼:“老师,我这就去准备。”
“哦对了。”老教士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梅丽娜:“拐那个带着头的,没带头的打不过。”
“…我明白了。”
……
与此同时,贫民窟,诺曼家里。
老妇人静静地坐在床榻一旁,手里翻着一本日记,嘴里则嘀咕着:“快了…快了…”
她手里握着和诺曼一样的十二面骰。
不一样的是,这枚骰子所有的十二面闪着微光,如呼吸一样。
“快了…快了…”
……
第二天一早。
“真是美好的一天。”
亚伦迎着日出坐在餐厅,喝着自己从没买过的茶,吃着从没出现在家里过的面包,两颊红肿且生疼。
桌子上摆着一枚十二面骰子,还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深深刻下几句话。
“脸疼吗?”
“没事,我不在意。”
“早上要遛狗。”
“晚上也要。”
一只银白色小号哈士奇在他脚下转来转去地啃着昂贵的椅子腿。
亚伦也不知道这世界有没有哈士奇这个物种,但看上去很像。
“汪!”
时不时地起身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看,然后继续磨牙。
亚伦现在明白了,自己压根不是什么梦游症,而是该死的人格分裂!
这回真得上电疗椅了!
“真他妈美好的一天。”
亚伦咬牙切齿地说道。
咚!
咚!咚!
奇了怪了,这地方一直都没什么访客,怎么这两天这么多人来。
亚伦边想边拖着使劲抱着自己右腿的哈士奇,边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女警,她冲着亚伦敬了个礼。
“您好,警察厅,请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