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不知道陈材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因为他也没有多少的时间可以去多想了。
他不知道这家人是怎么搞的，今天晚上人走了，然后他还能这么平静地跟他说，让他过来给他爷爷吹一曲。
不是，按照正常的逻辑你不应该现在赶快去将人老人给送到医院里面，让医生给人抢救吗？
就算抢救不行，你现在应该做的也是准备遗嘱，然后去处理后事啥的。
谁家处理后事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丧乐团过来给他吹一曲的？
并且还仅仅只是一曲？
方景没有看懂，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评价这家人，但是人家老板既然喊了，那么就得上。
毕竟这家人钱给的多，经验值给的也不吝啬。
方景连忙拿起自己屋子里的唢呐推开门，刚好他爷爷方端隆穿着一身漏风的汗衫，悄悄溜溜地端着一个三色杯从他门前走过。
方端隆见到方景出来，立刻将手中的三色杯藏在身后，咳嗽了一声，假正经道。
“你不在屋子里看你的书，你大半夜出来干嘛？”
“大半夜？现在也就晚上八九点。”
方景懒得搭理自己爷爷在那边偷吃冰淇淋的举动，他举着自己手中的唢呐道。
“今天早上的那个陈材刚刚联系我，说他爷爷刚刚走，喊我们现在去给他吹，我现在打算去一趟，爷爷你要不要喊其他的几位师傅一起？”
“嗯？陈老头走了？”
方端隆一愣，将背后的三色杯挖了一块，塞在口中，迟疑道。
“不应该啊，出了什么意外吗？”
方景好奇：“爷爷你跟他很熟悉？”
“不算，之前不是和你说了，他之前要找人演出，也找到了我来着？他的年纪比我小一点，大概也就70多的样子，按照现在的算法，这个年纪走的人算作短命，他这么早走不应该啊……”
方端隆摇头。
他将手中的三色杯合起，丢到一边的桌子上后，快步走到自己的屋子里，从屋子里翻找出一个短笛，对着方景道。
“走吧，我们一起去看一眼。”
“好！”
方景点头。
两人快速换上平常演出的衣服，坐上了他们家那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快速向着村外驶去。
方景也在这个时候要到了陈材他爷爷家的地址。
城中村可能有千万点不好，但是最起码的，这个村子还是在城内。
再加上瓢城这个城市并不大，从城南开到城北，大概也就半个多小时，而城西开到城东甚至半个小时都要不了。
因此仅仅只是十来分钟，方景便带方端隆两人来到了市中心附近的一座家属大院中。
这是一座非常典型的机关家属大院，千篇一律的土黄色小楼，狭小腐朽的走廊，以及漆黑一片的过道。
可能是因为隔壁机关早已搬迁，这间屋子绝大多数都已经出售的缘故，这家家属大院门口并没有保安看守，他们的车子很快便停到了陈材爷爷家的楼下。
很明显，事发突然，门口并没有任何的白花，甚至连人都没有看到几个。
只有那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陈材站在楼下，抱着手机不知道做什么。
看到方景以及方端隆两人从车上下来后，他将手机放下，扫了两人一眼后，抬了抬下巴道。
“走吧，我爷爷在上面等着你们呢。”
“？”
这句话略微有些渗人。
什么叫做你爷爷在上面等着我们？
你咋不说你爷爷在下面等着我们？
方景很想吐槽，但是工作要紧。
他连忙上前对着陈材问道。
“现在是什么情况？今天早上不是才说要听听看我们的演出如何，怎么晚上人就走了？”
“嗯，你看了就知道了，我不太好说。”
陈材视线侧过，淡淡地开口道，很明显有些心虚，就连他平常的傲气都没有了。
站在方景身后的方端隆则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短笛收起，背着手跟在方景身后。
三人快步上了四楼，门已经敞开在那。
屋内布置一片肃穆。
屋子中央放着一口棺材，棺材上的相框中贴着一副彩色的照片。
一位戴着眼镜，身材有些发福的男子正咧着嘴，微笑着看着他。
他的脸上满是温和，仅仅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感觉到心情平静。
然而，屋内除了这棺材外，便没了其他的丧葬氛围。
用来停尸的冰棺被断了电，随意地丢在了一边。
金黄色的纸钱也都成堆地放在红色塑料袋中，往墙角一塞，无人问津。
屋内的餐桌上甚至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两块金黄色的腐乳堆在打开的罐头盖上，上面甚至刚刚被人夹上那么一块。
很明显，可能在他们上来之前，还有人就在这棺材边上吃了晚饭。
方景将他的视线看向陈材，目光中顿时露出敬佩的神色。
在屋子里放上这么大的一个棺材和画像居然还能吃得下饭？
他从小到大看了那么多死人，也没有心大到在人棺材边上吃饭啊！
陈材很快便注意到方景的眼神，他的视线再次偏移，抿着嘴小声道。
“不是我……”
“嗯？不是你，那么是……”
“是我爷爷。”
陈材摇了摇头，起身走到棺材前，伸手用指关节敲了两下棺材板。
没有任何回应。
陈材又敲了两下。
棺材内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陈材叹了一口气，伸手将这棺材板推开。
经过改装的棺材板如同滑盖手机一般飞出。
露出了躺在棺材内那人的身影。
他双眼紧闭，双手相握放于胸前，脸上满是平静。
就如同真的死去了一般。
只是……
他的胸腹起起伏伏，脸上油光滑润，嘴角还带着一点刚刚吃粥蹭上的米粒。
陈材略显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趴在棺材边上道。
“爷爷，他们来了。”
“……”
“爷爷，别装了，他们都看到了。”
“……”
“爷爷，你刚刚吃完粥，米还粘在嘴巴上呢。”
“啊？有吗”
棺材内那人眼睛突然睁大，猛地起身摸着自己的嘴巴，很快便找到那挂在嘴角的米粒。
他伸手将那米粒捏起，塞入嘴中，砸吧了两下后，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
“唉……早知道让老婆子帮我检查一下再躺进去了。”
他略微摇头，侧过身看向站在门口的方景，方端隆两人，对着两人露出了相框中的微笑，轻声开口道。
“抱歉，让你们看了笑话，不过你们能不能当没看到？重新进下门，然后开始演奏？”
“别担心，我这边给屋子做了重新装修，特别加强了隔音，邻居听不到的。”
“……？”
不是，这个是隔音的问题吗？
一口老槽堵在方景的嘴边吐不出。
方景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