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界。
北境边缘，一条山脉如同天堑延绵数千里，无数秀丽山峰隐匿于云雾间。
曾经的天下第一观——长生观便在此间，在外却无一人知晓。
每当谈到那天下第一观的时候，众人也只是唏嘘一番，随后就没什么可聊的了。
毕竟……长生观早已经被灭门了。
山脉深处，秀峰山顶，一座古朴的阁楼静静矗立。
阁楼四周云雾缭绕，檐角挂着斑驳的铜铃，偶有山风拂过，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青石台阶上落满枯叶，庭院中的参天古树依旧挺立，却再也听不见当年的生机。
这里曾是修行之人心中的圣地，然而百年前的那场浩劫过后，长生观就只留下了这栋唯一的建筑。
坐在阁楼窗边的李全看着这幅场景，却没有感伤，只有生气。
又过了一段时间，明亮的阳光已经照进阁楼，落在了一本外表发黄的古书上。
李全这才探出身子，朝着外面怒吼道：“孽徒，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睡，快滚过来练武！”
这声音极其雄厚，为那片青石台阶上增加了不少枯叶，又重重叠叠，将上面的纹路彻底遮住了。
震耳的怒吼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几只栖息的山雀。
不远处的楼下偏院里，一个少年猛地从榻上弹起，睡眼惺忪地嘟囔着：“又来了又来了……”
他随手抓起床边的布衣往身上一披，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好就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
寒风瞬间灌进单薄的衣衫，激得他一个激灵。
“来了来了！师父息怒！”
少年一边喊着，一边在石阶上连跳带跑。
他的身形灵活，在满地枯叶中穿行却不发出任何声响，这倒是难得的可取之处。
李全冷眼看着狼狈赶来的徒弟，心中又是一阵气闷。
这个捡来的徒弟，资质平平，又懒散成性，若非看在他是自己养大的，早就将他轰下山去了。
“林昭，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被唤作林昭的少年站定脚步，抬头看了看挂在头顶的太阳后，讪讪地搓着手：“正午时刻，也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李全额头青筋暴起，抄起手边的茶杯就朝楼阁下的林昭砸去。
“吃饭？你这孽徒，从早课一直睡到现在，还想着吃饭！”
林昭眼疾手快，身子一歪便躲过了飞来的茶杯。
茶杯砸在身后的石阶上，碎片四溅。
“师父息怒，昨晚我不是在练功嘛……”林昭揉着后脑勺，试图为自己辩解。
李全眼神一凝，目光如电地盯着林昭：“练功？你那也叫练功？整天在那偷懒耍滑，连最基础的呼吸吐纳都做不好，还好意思说练功？”
林昭缩了缩脖子，心虚地避开李全的目光，他确实昨晚没有好好练功，而是偷偷溜去山腰处看几只飞鹰打斗了。
“罢了罢了。”李全长叹一声，语气忽然沉重了几分，“你也到了该下山的年纪了。”
林昭一愣：“师父，您这是何意？”
“二十年前，我在山外的乱葬岗中捡到你，将你带回长生观抚养成人，如今你已经二十岁，也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了。”
李全从窗户一跃而下，刚好落在林昭面前，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古朴的玉佩：“这是当年在你襁褓中找到的，想必与你的身世有关。”
林昭接过玉佩，只见其上刻着一个古怪的符文，触手温润。
“师父，您是要赶我走吗？”林昭声音有些不舍，虽然平日里总挨骂，但长生观始终是他的家。
“糊涂！”李全敲了下林昭的脑袋，“为师是要你去历练，这山间生活虽然平稳，却也该放你出去见见世面了。”
说着，李全转身入内，取出一个布包：“这里有些银两，够你在外面支撑一段时间，另外……”
他顿了顿：“听说近来北境不太平，你若遇到麻烦，就去雍州城找聂家当铺的聂老掌柜，报我的名号。”
林昭将布包背在身后，很是好奇的看着李全，问道：“师父您还有名号？”
李全闻言，目光一凝，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你这孽徒，当真是什么都不关心，为师年轻时也曾闯荡过南北两境，在武林中还有个‘北境一刀’的称号。”
林昭瞪大了眼睛：“北境一刀？师父您不是一直用剑的吗？”
“还不是因为你喜欢使剑！”李全又是一记暴栗敲在林昭头上，抒发心中的怒气后，才面目平和的说道，“为师确实用刀，只是捡到你之后就一直定居这里，便很少动用了。”
说着，李全走到阁楼一角，搬开一块地砖，取出一个长条形的包裹，打开后，露出一柄古朴的长刀。
“这把‘断魂’跟了为师数十年，未曾离过身，”李全将长刀递给林昭，“我知道你不会练我们刀宗的刀法，那就帮我带去还给刀宗。”
林昭接过长刀，只觉沉甸甸的，不由得问道：“师父，您真的不怕我给您丢人？”
虽然不知道刀宗是什么，但能够直接用刀做前缀的势力，肯定是强悍至极的，否则早就被其他势力把名字夺走了。
李全冷哼一声：“你小子虽然资质平平，这些年的基本功却也没落下，再说了……”
他顿了顿：“你那独创的‘避让功’倒是练得不错，如果不是因为熟悉了，我都不一定能抓住你。”
林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所谓的“避让功”，其实就是他这些年躲避李全茶杯的成果。
“去吧。”李全背过身去，语气忽然柔和了几分。
林昭深深鞠了一躬：“弟子告退。”
就在林昭即将走出长生观山门时，身后突然传来李全的声音：“对了！要是在外面遇到打不过的，就跑！为师的脸面不要紧，小命要紧！”
“当然，能够给为师涨点面子还是要涨的。”
林昭重重点头，转身要走，却又停下脚步：“师父，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来？”
“修道之人，讲究一个随心，想回便回。”李全摆摆手，“不过没有长进之前，就别回来给为师添堵了。”
林昭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李全一脚踹在屁股上：“还不快滚！”
林昭连忙跑下台阶，一边跑一边回头喊道：“师父保重！”
转身下山时，林昭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李全的身影依旧挺拔，却显得有些孤单。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返故地。
看着林昭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李全负手而立，喃喃自语：“道长，希望这家伙能重现你们长生观的荣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