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得道的僧人,敢称和尚,迎接他的将是所有佛门修行者的讨伐。
得道的僧人,才能称和尚。
有大智慧、大毅力,能成宗做祖的僧人,才能称大和尚。
“何施主有礼,施主双目有神,四肢沉稳有力,看来伤势已经痊愈了……”
慧远和尚边施礼边温和的笑着说,一旁的少年在慧远和尚说完话以后,也一板一眼的施礼道:“何大兄有礼……”
何欢微微一愣,看着这个平日里跟自己有说有笑的少年,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了,他有点不适应。
不过,在短暂的愣神过后,何欢还是冲慧远和尚笑道:“多亏了师傅和缘哥儿多日以来的照顾,不然我也不会好的那么快。
说起来,我还没报答过师傅和缘哥儿的救命之恩呢。”
是的,他的命就是慧远和尚和少年救下的。
他穿越之初,躺在灵隐寺东南西湖白堤上的一座石桥旁,身上除了一身衣服,一块玉珏,以及脑袋后面一个大包外,什么也没有,四肢还动弹不得,是慧远和尚和少年发现了他,并且救下他,将他带到灵隐寺养伤。
如今他伤势已经快好了,也不好再继续赖着了。
毕竟,慧远和尚并不是灵隐寺的僧人,而是台州国清寺的僧人,如今身居国清寺主持之位,而少年是他的俗家弟子。
此番到临安,是应灵隐寺的主持所请,前来讲经。
如今讲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也快要离开了。
慧远和尚一走,他没了庇佑,在灵隐寺内也待不长,所以在飞来峰上的时候,他才会陷入迷茫和惆怅。
慧远和尚和少年还有归处,他没有。
离开了灵隐寺以后,该去那里,又该怎么活,他也不知道。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慧远和尚还在,捞点钱,等到以后出了灵隐寺,也好讨生活。
“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贫僧救施主,只是恰逢其会,施主不用想着报答。”
慧远和尚合着双手,笑吟吟的说着。
何欢也笑着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现在除了怀里的五角银子,以及藏在住处梁柱上的十角银子、一块玉珏外,并没有其他长物。
慧远和尚可是一间寺庙的主持,寺产说不定比一般的富户还要多,他这三瓜两枣拿出来,那是在羞辱人家。
况且,慧远和尚看着也不像是贪财的和尚,他要报答,也不能拿钱说话。
而且,慧远和尚自己都说了,他不图报答,那他也没必要非要报答。
他现在连个去处都没有,却上赶着去报答人家,人家还不缺他的报答,那他不是没苦硬吃,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所以,慧远和尚的大恩他只需要记下,以后有余力了再报答也不迟。
旋即,何欢就看向了平日里活泼开朗,今日却变成了闷葫芦,还变得正经起来了的少年。
少年名叫李修缘,据他自己介绍,他是台州永宁村人,家境还算殷实,自幼喜欢佛法,一直想去寺里修行,可各家寺庙都不肯收他,他只能缠着慧远和尚,被慧远和尚收为俗家弟子。
何欢一开始也没往别处想,更没有将李修缘跟大名鼎鼎的道济和尚联系在一起,一直到李修缘的随从不经意间道出了李修缘祖上做过驸马,他才意识到李修缘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道济和尚,那位济公活佛。
而济公活佛的师傅之一,貌似就是慧远和尚。
具体的,他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看电视剧的时候了解了一点点,但那都是他上小学时候的事了,了解过的事情也忘记的差不多了。
所以现在能回忆起的只有个大概。
但这个大概已经够用了,够他辨别出李修缘的身份。
而眼下,大名鼎鼎的道济和尚还是个没出家的少年,不仅长得秀气,举手投足间还有一股子高门大户出来的味道。
这种味道,有人称它为贵气,有人称它为懂礼仪。
而何欢只觉得充满了‘规矩’二字。
在这两个字的约束下,李修缘坐在那儿端端正正的,一个字也不多说。
何欢笑问道:“缘哥儿这是怎么了?”
这话是问慧远和尚的。
慧远和尚当即阿弥陀佛了一声,说出了李修缘一反常态的缘由。
“今日修缘带着家中的家丁去城中采买,出城以后遇到了贼人强掠女子,当即冲上去救人。
奈何对方人多势众,修缘救人不成,反遭羞辱。
那贼人走之前曾经放下话,只要修缘三日之内能给他一百两银子,他就将那女子卖给修缘,如若不然,他就将那女子卖进勾栏。
修缘所带的钱财已经花的七七八八了,即便是没花,也不够救那女子,所以才闷闷不乐。”
慧远和尚说到最后,又宣了一声佛号,声音中充满了惆怅和悲悯。
何欢听到这话,眉头微微一挑。
这是这半个月以来,李修缘第三次做好人吧?
而且对方好大的口气!
一百两银子,那可是一笔巨款!
别看他今日得了五角银子,就觉得钱好赚,以为一百两银子并不多。
那是他借着灵隐寺这个‘大平台’赚的,出了灵隐寺,他卖串籽别说赚五角银子了,就算是想赚五文钱,都很难。
“你是不是露富了?”
何欢忍不住问。
李修缘愣了一下,脸上流露出一丝茫然。
慧远和尚在这个时候抚摸着李修缘后背感叹道:“应该是修缘不知道人心的险恶,采买的时候被对方看到了吧……”
慧远和尚言语中充满了不确定性,很明显,他也是猜的。
李修缘脸上的茫然之色更浓了。
很明显他不知道自己采买的时候有没有被对方看到。
不过,对方既然会狮子大开口,那就说明李修缘采买的时候,被对方看到的几率很大。
“怕是他心善这一点,也被人家看出来了吧?”
何欢调侃的问。
如果李修缘仅仅是露富的话,对方即便是想从他身上捞一笔,也不会要这么多。
毕竟,对方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因为钱太多而选择见死不救。
很明显是对方看出了他是心善之人,吃定他了,所以张口就要了一百两银子。
慧远和尚这个时候只是苦笑,不说话。
何欢立马明白自己这是猜对了,当即毫不犹豫的道:“那赶紧报官啊!”
这种事情,就应该找官府,让官府出面解决,省时省力。
哪知,慧远和尚脸上的苦笑更浓了,李修缘脸上也流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何欢一下愣住了,眼睛一点一点的瞪了起来。
该不会是……堂下何人状告本官吧?!
仔细想想也是,赵构和勋贵们都迁移到临安城了,如今临安算是京师,不仅有皇帝,还有数量庞大的权贵和驻军。
对方敢在天子脚下这么明目张胆的劫掠女子,必有依仗。
这依仗只怕是官身,而且地位还不低,不然对方不可能这么嚣张。
慧远和尚再怎么说也是一位主持一间寺庙的主持,见多识广,阅历非凡,能猜到这些并不让人意外。
可李修缘一个十岁的少年都能猜到这些,那就说明这不是个例,而是普例!
这种事情都能成为普例,这南宋也是够烂的,也难怪后面会亡,这要是不亡,简直没天理!
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现在就是一个连身份都没有的小人物,管不了南宋烂不烂的事,也管不了南宋亡不亡的事。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问问慧远和尚和李修缘。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何欢撇撇慧远和尚,又撇撇李修缘问。
慧远和尚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李修缘目光坚定地道:“我不能见死不救!”
何欢愕然的看着他们,“你们不会真的想拿钱去救人吧?”
虽说慧远和尚是一寺的主持,有些寺产,李修缘是驸马之后,薄有家资。
可两个人的寺产和家资都在台州。
从台州到临安有五百多里地,纵然是快马加鞭跑个来回,也得三天半。
除非他们能动用朝廷的六百里加急或者八百里加急。
可他们能动用这些的话,还用坐在这里干瞪眼?
所以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去筹钱。
问题是,那可是一百两银子,三天时间,怎么筹?
慧远和尚坦然地道:“修缘所求的无非是一个问心无愧,贫僧亦是如此。”
何欢忍不住提醒道:“救人这种事,应该量力而行……”
天底下可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每个时代都有,见到了就救,救得过来吗?救得完吗?
如果救人不成还搭上自己,又或者救人成了也搭上自己,对方还不知道感恩,那值吗?
“我不能见死不救!”
李修缘气鼓鼓的瞪着眼睛喊。
何欢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慧远和尚。
李修缘年纪还小,阅历浅,不懂这个道理,但慧远和尚肯定懂。
然而慧远和尚只是阿弥陀佛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何欢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当即默默的低头吃起了饭,他已经过了那个逞口舌之快的年纪,也过了那个企图用自己的言语去改变别人想法的年纪。
慧远和尚和李修缘要做好人,那就去做吧。
等遇到蛇了,自然就长记性了。
如果慧远和尚和李修缘需要,他可以贡献出他仅有的十五角银子,但其他的,他只能量力而行。
此时,一个身穿着绿色罗裙,模样并不靓丽的小姑娘突然出现在他身侧,微微施礼后,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道:“敢问公子可是在寺中代发修行的居士?”
何欢一听瞬间放下筷子,生意上门了!
至于吃饭……
吃饭哪有赚钱重要?
有钱还怕没饭吃?
何欢快速的将嘴里的饭吞咽下去,喝了口汤顺了顺,起身还礼道:“姑娘有礼,姑娘说的不错,在下正是在寺中代发修行的居士。
不知道姑娘找在下所为何事?”
小姑娘浅浅一笑,又盯着何欢看了好几眼,这才道:“不是婢子找你,是我家姑娘找你,我家姑娘听同阁的小娘子们说,寺里有位能解人心中迷惑的居士,所以特地差婢子过来一问。”
何欢‘恍然大悟’,‘疑惑’道:“那不知道你家姑娘同阁的小娘子们是如何说在下的?”
小姑娘顿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羞涩的低声道:“面如玉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