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李平安

李平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倚着墙壁打瞌睡。

缓缓睁开眼，晌午的阳光晒得人头晕目眩。

揉了揉眼眶恢复几分清明，环顾四周，前方空地上跪着一溜儿犯人，围满了穿着各色衣衫的男女老少。

嘈嘈杂杂，骂骂咧咧，胆子大的还扔石头。

“我不是被泥头车撞死了么，这是哪儿？”

李平安觉得眼前情景有些熟悉，似是电视里刑场砍头的剧情。

正疑惑时。

一段段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

由于接受的记忆太多太杂，脑袋几乎要撑爆，疼的李平安面容狰狞扭曲。

许久之后方才平息。

李平安双目无神的望着前方刑场，慢慢梳理凭空出现的记忆，反复确认几次才无奈接受。

自己竟然穿越了！

这里是大雍京都菜市口，一个课本中不存在的朝代，也不再是记忆中的蓝星。

身体的原主人也叫李平安，年龄刚好十八。

今年夏天老家衡阳闹旱灾，父母相继病死饿死，跟着流民一路乞讨来京城。

眼看就要活活饿死，衙门招募刽子手，提供吃喝住处，每月五钱银子俸禄，行刑另有赏钱。

李平安为了活命，与衙门签订了契约。

经历小半年练习刀法，今天第一回上刑场砍头。

“所以我是个刽子手？”

李平安打量自己穿着，头上箍着红巾，上半身藏蓝内衬，外面套了层鲜红短打，下半身玄色长裤、长靴。

怀里抱着鬼头大刀，打磨的锃光瓦亮，尚未沾过人血。

“职业虽然磕碜，不过活着真好……”

李平安努力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思索往后日子该怎么过，首先考虑的就是如何活下去。

刽子手少有人能善终，容易横死暴毙。

衙门说法是死于意外，民间说法是杀人太多遭报应，也有人说沾染怨气煞气太重，容易招惹妖魔鬼怪。

前世李平安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对此定嗤之以鼻，现在不得不慎重。

“穿越都有了，未准就没有凶魂厉鬼、妖怪邪魔……”

正思索时。

一道声音传来。

“平安，别愣着了，孙班头让我们上刑场。”

喊话的人叫石三儿，同样是流民当上刽子手，不过已经砍过几次头。

孙班头是京衙站班衙役头目，负责维持刑场秩序、验明正身等事务，算是刽子手的顶头上司。

“来了。”

李平安答应一声，稍稍整理衣衫，握紧鬼头大刀，一步一颤的向着刑场走去。

石三儿看出他紧张，低声劝慰道：“平安，下手利索些，与杀鸡杀鱼没甚分别，谁都得经历这一回。”

“嗯。”

李平安微微颔首，心中仍然有些紧张。

前世连鸡鸭都没亲手杀过，忽然就接了砍头的差事，能做到腿不软站稳了，已经算是大心脏了。

死过一回，胆子变大了不少。

李平安的位置在刑场正中偏左，低头瞅了眼，待斩首的犯人蓬头垢面看不清年岁。

白色囚服已经染成血红，背上有十几道明显的鞭痕，显然在牢里受了酷刑。

从记忆中得知，今天砍头的犯人是白莲教反贼及其族人。

按照大雍律法，凡是白莲教反贼，直接诛九族。

李平安行刑的是头目、主犯，旁边跪着他大大小小的族人，其中有几个三四岁六七岁的孩童。

年岁大些的知晓生死，吓得哭爹喊娘，年岁小的懵懵懂懂，还不知要面临什么事。

“刀要快，力要稳，瞅准颈骨缝隙处……”

李平安喃喃自语，默诵刽子手砍头的诀窍，缓解紧张情绪。

前身练刀小半年，先从砍冬瓜、斩香头开始练习，后来砍毛竹、猪颈骨，不断磨炼臂力、准头。

理论已经纯熟，今天实践操作。

站了小半个时辰。

李平安没感觉到腰酸腿疼，换做前世爬三层楼都喘的身躯，早受不住瘫软在地，心中自我安慰赚了副好身体。

这时。

监斩官看了眼刑场旁的日晷，从签令筒中抽出令牌扔在地上，朗声喊道。

“午时已到，行刑！”

最左边的刽子手收到命令，取下犯人的亡命牌，对着大刀片喷了口酒，熟练的手起刀落。

头颅掉落，在地上滚了几遭，鲜血从脖颈喷出。

“好！”

百姓轰然叫好，脸上浮现兴奋的殷红，高喊着让刽子手继续砍。

看鲜血飙溅，看人头滚落，似乎能让他们亢奋愉悦。

监斩官对此见怪不怪，再次取出令牌扔在地上。

又是一颗头颅掉落，或许是这名犯人年轻，亦或者有什么冤屈，鲜血足足喷出七尺远，刽子手脸上都溅了不少。

见到这般情景，百姓的叫好声大了许多。

李平安听着波浪起伏的欢呼，似是受亢奋情绪感染，心中的恐惧竟然消散了。

轮到他砍头时，按照程序喷了口酒，抡圆了鬼头刀砍下去，锋利的刀锋割破肌肉，精准斩断两块颈骨之间黏连的筋骨肌肉。

咔嚓！

头颅顺利与脖颈分离，骨碌碌滚落三四尺外。

李平安第一次看到犯人的正脸儿，鼻子已经削平，脸上遍布烙铁印，唯独双眼瞪得溜圆。

眼神中浓烈至极的恨意，恰好一阵秋风吹过，冷飕飕的让人打寒颤。

“我杀人了……”

饶是李平安努力做好心理建设，依然面色苍白双手颤抖。

行刑结束。

刽子手挨个拎着头颅来上前，由监斩官用朱砂笔在头颅眉心点一个红点。

传闻这样做可以辟邪，至于有没有用谁也不知道。

李平安忍着恶心，提着犯人脑袋前去点红，成日里与死人打交道的行当，每一条规矩都是血的教训，必须严格遵守。

点完红，监斩官率众离开。

李平安则是拎着头颅回到尸骸旁，原本围观叫好的百姓已经散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拎着竹篮、食盒。

里面装的是馍馍、窝头之类，用来蘸人血带回去吃。

据医书记载，人血馒头可以包治百病。

李平安守着自己砍的犯人，从几个百姓手里接过铜钱、馍馍，挨个蘸过人血后还回去。

“多谢官爷。”

“谢谢，谢谢……”

几个人连连鞠躬，然后拎着药向家里跑，按照郎中的说法，人血馒头愈是新鲜药效越好。

这个过程中，李平安沉默不语，不似其他刽子手骂骂咧咧催促。

迅哥儿的文章他自然看过，还做过很多次阅读理解，认为人血馒头是在揭露社会黑暗，讽刺损人利己等等。

现在成了一个纯粹的食物、药品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