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齐地武道宗师娶妻。
整座广元城,都披红挂彩,官民共迎吉日。
秦烈有些恍惚。
穿越四十余年,岁月匆匆,无情似刀,削寿斩命。
纵然他武道登顶,抵达大宗师境界,身如烘炉,体内血气澎湃如游龙。
但鬓发间也尽是白霜。
“若我不知世上有仙!”
精制的金银酒盏,在他的手中成了扁片,扭曲的吱吱声响。
秦烈心中难以平静,连带着势如汪洋的气血,也掀起波涛,激荡起骇然威势。
“我不甘!”
秦烈曾与仙子同游,与天骄坐而论道,仙人因他驻步停留,老祖也为他破关而出!
可他徒有仙缘,却无仙资,难以修仙成道。
百年后他只能身化白骨,腐成黄土,在世间了无踪迹。
只剩仙子、天骄长存,寿元绵长,成宗作祖。
可不甘又如何?
微弱的仙道资质,连最基础的《导引炼气诀》,都无法修炼成功。
“只能认命了吗?”
气血汪洋不再翻涌,成了一滩死水,秦烈壮志未酬,两鬓斑白,沾染了衰老之气。
他颓然瘫坐。
壶中美酒吞腹,苦味绵长,好似四十年来辛酸。
咚咚……
敲门声。
“师傅,吉时将到,江湖上的豪杰前来恭贺,青云剑宗的仙师也屈尊前来,为师傅贺喜。”
秦刀门大弟子秦刀,恭敬请师,语气中洋溢欣喜。
师傅娶妻,他总领诸事。
往来的都是名动天下的宗师,交谈的都是冠绝武林的高手。
日后,他总领帮派,也将与宗师齐名,在武林中留下赫赫声威。
秦烈意兴阑珊。
洞房花烛本是人生幸事,但于他而言却只是无奈之举。
“四十余载苦求仙,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他踉跄起身,推翻长案,蹬倒座椅。
“也罢,也罢,且去做个人间富家翁,逍遥快活去。”
落寞,不甘,怅然,秦烈无法释怀,却也只能认命。
仙绝便是仙绝,他用尽手段,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听得屋内动静,秦刀骤然猛烈心跳,额上布满汗珠,双腿颤颤,膝盖不能挺直。
“难道是我事发?”
他恐慌,匍匐在地。
“随我去恭迎仙师。”
……
秦府门外。
此时车马如龙,风尘之人络绎不绝,四方来客携礼而来。
然门前车马分流,于喧闹中腾出片安静地界,楚云泽携师妹楚云月,立于其中。
两人清气萦绕于身,虽处在凡尘,但行为举止,皆出尘脱俗,乃是飘飘然仙家气派。
与周边浊浊世人,泾渭分明,已高下立判。
“师兄,这秦烈纵为武道宗师,但依旧只是凡人。”
楚云月身披青色长衫,腰间挂有长剑,有灵气微动。
她鹅颈白莹玉润,樱唇粉红水嫩,眸涌灵光,睫毛颤颤,她心有疑问,诸多不解。
“仙凡有别,师兄更是宗门仙苗,秦烈何德何能,让师兄屈尊恭贺?”
楚云泽披白衣,散长发,神清骨秀,此时若有所思。
他出身微末,年幼时颠沛流离,得秦烈相助才能苟全性命。
他视秦烈为至亲兄长。
如今他是青云剑宗之仙苗,得仙门倾力栽培。
而秦烈兄长盖世风华,却泯然众人,迈不入仙门。
念及于此,楚云泽气息急促,胸中生出几多烦闷。
“兄长,你今日娶妻,是不愿在求仙路上跋涉了吗?”
他于心中默问,为秦烈惋惜,为兄长苦涩。
十数年前兄长,是何等的英姿勃发,纵使凡人绝仙之躯,执剑三闯仙门。
如今却落得了普通凡人娶妻生子,以至老死的下场。
他胸中生悲,语气低落,轻声将秦烈的事迹叙述于师妹。
楚云月眼中多了几分思虑。
“云泽,你不在山中清修,怎跑到我这里沾染凡尘俗气。”
几声大笑,透露出英杰豪迈,秦烈快步迎来。
江湖成名高手也好,绝世宗师也罢,他并未放在心上。
只有楚云泽是他的贵客。
“兄长。”
楚云泽在山中清修,将心境锻造如水井无波。
此时见了秦烈两鬓的白霜,眼角不自觉的湿润。
楚云月躲在师兄身后,端详着师兄口中的奇男子。她修行有法门,能够看穿一人之底细。
她望之,窥见本该污浊的凡俗肉躯,气血如汪洋。
楚云月已经炼气六层,她比较一番,自身气血弱于秦烈
“此人以凡人之躯,比肩炼气修士。若无法力,便是修士,也要被他所斩杀!”
楚云月心中惊讶,对秦烈忌惮,也多几分好奇。
而从齐地,乃至更远地界而来的江湖豪侠,远望秦烈同修仙者亲近,更加忌惮、畏惧。
秦烈犹如武道尽头之高山,只要秦烈尚在江湖一日,他们便永无登顶之日。
“听闻秦宗师今日娶妻,亦将金盆洗手,不再过问江湖事侠客之事。”
“是啊,江湖一大憾事。”
“从此,我等再难见秦宗师的风采了。”
几位少年侠客讨论纷纷。
他们初涉江湖,便是听着秦烈的事迹闯荡天下。
今日能随门中高人前来,一睹秦宗师之真容,难免心潮澎湃,景仰之情不绝如江河。
“或许他日,我也能如秦宗师般,武道登顶!”
携年轻弟子前来的几位齐地宗师,却相互低声攀谈。秦刀却也参与其中,似有密谋。
迎楚云泽于府上静室,秦烈与之互诉经年见闻。
“洛水仙子她还好吗?”
秦烈怅然问道。
他年少时,曾与洛水仙子同游,飘飘然若绝世仙侣。
奈何仙凡有别。
一个登临云端如九天仙,一个坠入凡尘作浪荡客。
楚云月瞳孔睁大。
洛水仙子,乃是青云剑宗无上仙苗,宗门序列更在师兄之上,已被封为宗门圣女。
修仙不过十数载,已至炼气巅峰,不日便是筑基存在。
想不到眼前凡人,竟同洛水仙子有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兄长,洛水仙子她近日有感悟,已闭生死关,以求突破筑基。”
秦烈默然。
“筑基期啊,寿元三百载。我已成坟中枯骨,洛水她还青春长存。”
见兄长情绪低落,楚云泽从储物袋中掏出玉盒与数枚灵石。
“洛水仙子虽闭关,但于闭关之前,托我为兄长捎送此物。”
楚云泽手指玉盒。
“洛水仙子云,此玉盒只由兄长亲自开启。”
另一手则指着那几枚灵石。
“这是九枚二阶灵石,乃是我送兄长的贺礼。”
他说着有些犹豫。
“兄长,你当真不再试试吗?万一登仙……”
秦烈看着那玉盒,心绪难以宁静,气血都有失控。
沛然的气血,连楚云泽与楚云月师兄二人,都感受到威胁。
楚云月欲要惊呼。
她只当随师兄前去南楚大泽采气,没想到师兄竟然还藏着洛水仙子的玉盒。
甚至以九枚二阶灵石为贺礼,这份灵石之厚重,便连她也掏不出来的。
楚云泽却是手掌轻轻一挥,将楚云月按住,示意其莫要惊讶。
良久。
秦烈平复气血,将玉盒收起,只是颤动的手指,透露内心情绪起伏。
而后却是将那九枚二阶灵石推回。
“云泽,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喜出望外,灵石你且收回。
九枚二阶灵石,足够你修为再上一层,莫要浪费在我这废人身上。”
秦烈未入仙门,但也只灵石贵重。楚云泽为青云剑宗之仙苗,每月所得,不过一枚二阶灵石而已。
楚云泽却并未收回,只是起身。
“兄长,再试一次吧。
我将前往南楚大泽采气,三月之后再临广元城。
我希望那个时候,能见到十数年前雄姿英发的兄长,与你一同,再叩仙门!”
说罢,楚云泽躬身一拜,便拉着小师妹飘然而去。
静室里,只剩秦烈。
他叹气,打开玉盒,手不受控制的颤动。
其内一封竹纸信。上面清秀字迹,写着秦烈亲启,洛水书。
另有一支珠钗,乃昔年赠送洛水仙子之信物。
……
秦刀不知为何,师傅明明大喜的日子,却情绪低落。
接连饮酒,连江湖宗师的恭贺都置若罔闻。
“师傅如此与宗师交恶,我秦刀门诸多弟子日后如何在江湖行走?”
虽未成门主,但秦刀心态,俨然以秦刀门门主自居。
“若是日后生出小师弟,我这当大师兄的,又如何继承秦刀门?”
秦刀思索着酒席上与齐地宗师的高谈阔论,愁眉不展。
秦烈却是酒气熏天,衣冠不整,闯入洞房之中。
陈红雨在洞房中久等,秦烈入房,红盖头下早已双颊飞红,娇躯酥软。
秦烈是她景仰十数年的英雄,能嫁之为妻,是她夙愿。
当盖头被掀开,她与秦烈对视,双目中是日后比翼齐飞,作江湖神仙眷侣的憧憬。
秦烈却一怔,望着眼前大红披挂的新娘子,恍惚失神。
这妆容与洛水仙子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眸中没有仙气,更多的是小女子的羞涩。
酒气翻涌,秦烈撞上前去。
“仙子,你我比翼齐飞。”
陈红雨双颊更是烂熟透红。
“他称我是仙子。”
心动,情动,她浑身没了筋骨,任凭秦烈施为,不住娇哼。
灯灭窗闭,床摇柱晃。
落红。
秦烈酣睡,陈红雨贴近其胸膛,感受那起伏的心跳。
“洛水、仙子……”
秦烈无意识梦语。
陈红雨心神震颤,双眼瞪大,酸涩,苦楚。
洛水,她从未听闻此名。
“仙子,喊得不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