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本官是来救你的

谢柒蕴的厢房在二楼。

闻着一路而来,浮散空气之中的胭脂水粉味,李君言不由皱了皱眉头。

这种廉价的水粉,刺鼻之中,隐约总带着些许腐臭的味道来。

也是,能被充入教坊司作官妓的人,哪有什么收入可言?

不过是将来往的贵客伺候舒服了,顶了天扔下点碎银两做打赏,要是碰着个抠门的,穿上裤子便走,连个打赏都没有,自己也只能认栽。

那厢房不远,片刻功夫便已经走到。

抬眼看了看有些年头的木门,李君言停下脚步。

随即听身边小厮道:“大人,正是此处了。”

而后一敲门,对里头喊道:“谢姑娘,大爷到。”

“请大爷进来。”

里头也顺着传出一道颇为轻柔的声音来。

得了回应,小厮一脸谄媚看着李君言:“李大人,谢姑娘便在里头候着,大人自去便是,小的在不远处,若是有何要的,便喊一声就是。”

“范大人说了,李大人来是给我等面子,不收任何银两,只求大人开心。”

说完行礼离开。

李君言眯起眼睛,皮肉生意就是皮肉生意,反倒弄起高雅来了。

随后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一进门,云遮雾绕,更是让人一阵头晕。

正中央的鎏金炉上升烟袅袅,其后的屋内装饰简单。

边上木桌摆着些香粉,帷幔隐约遮着床榻,床角放着个花瓶。

仅此而已。

也是,来这里的就算以往是什么文人骚客,一进门也只为办事,如何有什么闲情逸致还给你个文房四宝?

李君言顺手关上门。

而后听到那帷幔后的床榻里传来刚才的声音。

“李大人稍等。”

话音落下,就见一名看着大约十七八岁的女子素手掀开帷幔,缓缓从中下来。

只是一眼,李君言便有些愣住。

他此生见过的美人也不算少了。

论起孤傲清冷,有顾引桥;大家闺秀,温婉可人,有苏轻歌;英姿飒爽,首当许云锦;甜软单纯,则是宋曦桐;破碎如堕尘仙子的,还有今夜才刚见了一面的武清辞。

皆是世上一等一的绝世美人,各有风味。

但眼前的女子给李君言的感觉却全然不一样。

说起容貌,最多也就是个清秀,但右眼侧边,却有一道天然的梅花胎记,猩红不已。

除此之外,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苍白的不似人样的面色。

好似是过度发白的馒头一般,光是看着,便不见一丁点的血色。

而此时谢柒蕴垂着眉眼,丝毫不敢看李君言一眼,只是低着头跪在他面前。

身上衣着皆是单薄纱裙,本就难以蔽体,只消稍稍动一动,便能看着春光乍泄。

“见过大爷。”

这声音越发不对劲,看着脸色,李君言方才明白,并非是天生柔弱声音,而是过度虚弱带来的遗症。

“你先起来再说话。”

一念至此,李君言便探下身想要将其扶起来。

但谢柒蕴好似是受了惊一般,下意识往后一缩。

“大人,奴婢是贱籍,不敢受大人如此。”

只一句话,李君言的眉头便是深深锁起。

谢柒蕴在这里待了十六年,虽然前些年才开始见客,但也知晓里头的情况。

看李君言默不作声,还以为是自己先前的话得罪了这位大人。

顿时有些慌乱,连忙起身。

随后便抓住自己的衣角,渐然往下扯去。

“幸得大爷召了奴婢,今夜奴婢便是大爷之人,可随意指使。”

她身上的裙子本就单薄至极,为了方便,更是只有一条腰带,轻轻一扯,便整个往下掉落。

眼看着就要摔落山岳,李君言赶忙说道。

“莫要如此,且先回床头坐着,本官有话问你。”

闻言,谢柒蕴一愣,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李君言,见他扭过头去。

心中忐忑,只好坐回去。

只觉得这位大人好生奇怪。

往来进了屋子的人,一个个如狼似虎,唯有此人,不说上了床榻,也只在远处坐着,先前更似是生怕看着一般。

有礼非礼有礼非礼……

却不知李君言此时呼吸也有些粗重。

他前辈子虽然是个医生,见过女子的身体也不少了,但位置毕竟不同。

身为医者,治病救人,见了也算理所应当,不掺和亵渎。

但此时身处教坊司,总是有些古怪。

只能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好想想如何与她开口。

可谢柒蕴分明是会错了意思。

弯腰从床下取出一个木箱子来。

那箱子不大不小,立起来半人有余,而后看谢柒蕴缓缓将其打开。

里头的东西五花八门。

只一眼就让李君言好不容易压下的心跳再次暴跳。

竟都是些颠鸾倒凤中,闺房作乐的物事!

一桩桩一件件,但凡敢放在翰林院那些人面前,只怕第二日骂人的书信便能淹了整个教坊司!

但谢柒蕴显然已经习惯了。

只是低下头,轻声说道:“大人是第一次来吗?或许觉得奴婢无趣,这里头的物事,大人可随意取用就是。”

“来往的客人,有多少用过的?”

李君言沉声问道。

“几乎人人皆用,大人放心,都有人按时更换清理,并无脏处。”

“这是司内允许的?”

“是。”

谢柒蕴轻声回答。

其实并非教坊司明文许可。

但来到这里的,皆是朝中有官身之人,最不济也是下方吏员。

而她不过一个官妓,若贵客不满意,告知教坊司之人,就算怕要不上价钱,要保证身子面容不能毁损,饿个一日一夜总是不难。

这种潜规则,早就习惯了。

“是吗……”

李君言微微咬着牙。

余光看去,那里头天香粉与鞭子的模样可是直直扎眼。

天香粉?那玩意就不是给人吃的!

说得好听些,是房中药,说得难听些,不过家中畜牧之人给猪牛传代所用的药物!

加上鞭子与其余的东西……

这孩子……才十七岁!她何苦何孽要受这种耻辱?!

李君言不自觉,手背青筋顿时暴跳而起。

“这些年,可曾觉得委屈?”

听到这话,谢柒蕴忽然笑了,惨白至极。

“大人不必怜惜奴婢,奴婢贱人出身,罪人之女,如今能有司内收留,赏奴婢饭食衣物,已经算是天大恩情,如何委屈?”

“大人自便取乐便是,不必考虑奴婢。”

谢柒蕴的话,反倒是插在李君言心口,一时让他呼吸有些困难。

而后站起身,快步走到她身前,最后在后者猝不及防的目光之中,像是抱着个孩子一般,将其拥入怀中。

谢柒蕴愣住。

以往何曾见过这般场面,当下便想挣扎:“大人……奴婢……”

“这些年,当真苦了你了。”

李君言却不肯松开分毫,用着好似要杀人一般的血腥语气。

“本官带你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