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休要在这里危言耸听,当年那柔然阿那瓌(gui)可汗因为国中内乱,无奈之下率轻骑南投大魏。在我大魏都城洛阳居住了两年之久,后来内乱平定后又被我大魏皇帝封为柔然王,这才得以继任可汗之位。此人身受大魏厚恩,定然对我大魏赤胆忠心!那阿伏干部落定是自己行此无端内侵之事,待我大魏国书到了王庭,此事定然会有说法!”
于景犹自不相信那长髯大汉的说法,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自六镇设立以来,北魏对周边高车、柔然等族的军力优势多年以来都是显而易见的。况且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北魏的对外政策可以说是铁杆鹰派,哪里是柔然的一个小小部落可以碰瓷的。
所以阿伏干部落的行为一定是临时起意,一定是自行决定的,和柔然王庭没有一点儿关系,于景在心中如此告诉自己。
那长髯大汉见于景依然如此固执,却也不再相劝,微微轻笑一声:
“那领军大人便在此处静待洛阳的赈济旨意吧,我等留在怀荒也是无用,这便告退。”
说罢,他也不等军议结束,竟直接招呼身边几个装束相似的大汉转身离开。
于景憋了一肚子的火,却也无从释放,只好硬邦邦的在后面追问:
“沃野镇情形如何,不知能否为我怀荒缓和些许粮草压力啊?”
那大汉却头也不回,只有一道能明显听出讥讽意味的声音传来:
“领军还是莫要异想天开了,我来怀荒便是要劝你开仓放粮。既然你执意不许,莫说我沃野镇,便是其余五镇都来援你,到头来也是要落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啊。”
“哎呀!我非是不愿,实在是中枢无旨意,我身为一镇领军委实是不敢擅专啊!”
大汉却已领人走出厅门,显然并没有理会于景的解释。
于景忍不住对着面前的木桌狠拍下去,大汉出去后重新安静下来的议事厅内,“砰”的一声格外刺耳。
下首站着的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却依旧沉默不语。军议开始时被问到的那个身着斑驳铁甲的韩幢主更是闭上了眼睛,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于景怒气更甚,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半晌,于景无奈挥了挥手:
“你们先下去吧,赈济之事在没有中枢的旨意之前勿要再提!这也是为了我们几位的前途着想!”
几人闻言也不答话,一个个低眉顺目却又一言不发的走出厅门。
刚走出大厅,那韩姓幢主便长叹一声,看向身边几位同僚:
“我等今日态度已经这么明显了,于领军却还是如此顽固。一味的要等那什么狗屁的中枢旨意!各位回去之后还是多想想,怎么面对麾下等粮下锅的兵士吧。”
他一开口,众人立刻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
“那沃野镇的破六韩拔陵在离开之前已经说明白了,我怀荒如今若不放粮赈济,下次阿伏干部落再来偷袭,我们就只能坐等他们的刀子落下来了!”
“谁说不是,也不知道于领军是怎么想的。他自己躲在镇将府里倒是安详,我们可还得想法子给麾下的兄弟们谋条活路呐!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前途,柔然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有个屁的前途!”
“唉……这于领军朝中有人,人家根本就不在乎我们怀荒。别说让他发饷了,看这情形,前些日子为守城力战而死的兵士们他都不想抚恤!破六韩拔陵走之前还劝他收拾怀荒人心呢,他这等刻薄寡恩的性子,能收拾个什么人心!”
“慎言!慎言!”韩姓幢主闻言连连摆手,对最后开口的一个年轻幢主低声道:
“我们还在镇城,你莫要口不择言给人留下把柄。”
年轻幢主冷哼一声淡淡道:
“我便是自缚膝行到他于景面前请罪,他也不敢怎么样我!此人来怀朔这几年做过甚事?除了贪墨大伙儿的军饷便是收受大族的贿赂,把一个好端端的怀荒镇弄成现在这个局面。全靠着你韩老兄和我们几个苦苦支撑,若是没有我们,只怕他当日便弃城而逃了!”
韩姓幢主一时无语,众人唏嘘一阵后也只好无奈散去。
与此同时,柔然王庭也接到了阿伏干部落突袭并大破怀荒镇的消息,消息是阿伏干部落的大人铁罗图(“柔然”一词起源于阿尔泰语,意思是聪敏、贤明。在柔然汗国的体系中,王庭下面部落的首领通常被称为“大人”。)亲自带给阿那瓌(gui)可汗的。
阿那瓌正在王庭里专门划出的一块狩猎区域练习骑射,这是他的日常生活习惯。这些年他绕过北魏偷偷与南梁私下有不少接触,渐渐明白了一些道理:北魏看似强大,实则建国全凭武力支撑,底蕴比之南梁那是差了不少。
他们柔然虽在武力的威胁下不得不向北魏服软,但武力这种东西,就像是草原上的牧草,说不得哪一年便会不再丰茂。所以柔然还是要时刻做好准备,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北魏也会像之前的前秦、后燕一样,成为中原的又一个过客。谁说就不能轮到他们柔然入主中原,成为华夏正统呢?
想到这里,阿那瓌的弓拉的更起劲了,彷佛自己下一箭便真的能射中汉人常说的象征天下正统的那头鹿。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侍卫亲军回报:阿伏干部落的大人铁罗图求见可汗,并献上了丰厚的礼物。
阿那瓌很是疑惑,今年柔然各个部落都遭了天灾,那阿伏干部落前不久刚向王庭求援。怎么转过身来不仅又一次来拜见自己,还带了丰厚礼物。铁罗图不知道他一向不喜欢收礼物的吗?再者,部落里人都快要饿死了铁罗图还准备礼物送到王庭,这是要给王庭、给他这个可汗上眼药吗?
“带他过来吧。”
阿那瓌语气清冷,显然是对铁罗图在这个时候带所谓的“厚礼”觐见十分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