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高门贵姓的鸿沟

看着娄昭君决绝的神情,娄内干内心无比懊悔。

三个女儿中他最喜欢这个小女儿的大方聪明,也确确实实对娄昭君从小宠溺。上次娄昭君初见那个叫贺六浑的小子时他并没有在意,自家女儿毕竟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偶遇一两个小伙子有什么关系?

可谁知,那贺六浑不知有什么手段,只一面就将自家掌上明珠给迷得神魂颠倒。连当垆卖酒的话都说了出来,那种话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该说的吗?早知他就应该早一点阻拦两人的交往,也不至于闹到这等境地。

一念至此,他心中已经暗暗有了决断。当下便转身朝一直站在一旁的自家夫人道:

“昭君日渐聪慧,有了自己的心思。我们也不好强行阻拦,做那棒打鸳鸯的事……”

娄氏顿时急了,忙低声道:

“可是那贺六浑着实不是我们昭君的良配啊,昭君现在年幼不通事理。我担心的是万一是那贺六浑使的什么江湖手段,我们昭君别是被人骗了才好。”

娄内干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认真道:

“那贺六浑的为人我也有所耳闻,不是什么奸诈之徒。料他也不敢把算盘打到我娄内干的女儿身上。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娄昭君和娄氏此刻都在仔细的听着,想知道楼内干的真正想法。此刻见他突然停顿,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何事?”

见此情形,娄氏又是瞪了娄昭君一眼,后者只好再次低头不语。

娄内干也不理会,自顾自的说道:

“我大魏孝文帝在太和二年曾有明诏:“皇族贵戚及士民之家,包括我娄氏这样的高门贵族,不能与平民通婚。这也是我大魏律法明确禁止的,就算我娄内干不嫌弃那贺六浑家世低微,这媒氏(北魏时期,负责管理婚姻的官方机构主要是“媒氏”。媒氏负责执行天子或者诸侯的意旨,安排和协调各方面的事宜,使得政治联姻顺利进行。此外,媒氏还负责监督和审查贵族是否遵守礼法规范,如发现有违反者,则要进行惩戒或者纠正。)那一关我们也过不了啊”

娄昭君早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只觉心里一片冰凉,是了,抛开民族之别不说,她与高郎之间还隔着门第之间禁止通婚的律法。这种为了维护贵族阶级稳定而设立的律法自然是难以打破的。

高门只能和高门联姻,大魏只要能够确保这种制度能够持续运行,那么政治权力就只能在他们少数贵族之间流转,贵族们就可以永远保留他们的权力。在正常的情况下,下层平民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出头。

像高郎这样的人,世家大族的贵公子们平常连正眼瞧一眼都觉得是侮辱了他们的高贵血统。他们又怎么会乐意见到高郎和自己这样一位贵女结合呢……

娄氏听完却是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心里对颁布这条律法的那什么孝文帝自然是无比感激,心道还是他有先见之明!就得是这样!要不那些无知平民老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天想着高攀贵女,也不看看自己的家世!让人不胜其烦!

她转头看向深深低着头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娄昭君,语气不无宽慰的轻声道:

“昭君,你也不必太过难过。我们昭君丽质天成,贵公子们想要见我们昭君一面都得看我们愿不愿意呢。那贺六浑和你没什么缘分,要怨就只怨他这辈子生在氓民之中,那是他的造化不好!”

娄昭君听完也不抬头,只是默然不语。

经过了长长的沉默,娄昭君终于慢慢抬起低垂的螓首,原本素净的脸上全是泪水,如同雨后梨花。她双唇紧抿成一条坚毅的线,眼神中满是决然。凝视着面前的两人,声音虽轻,却如磐石般坚定,一字一顿地说道:

“昭君早已……早已和高郎私定终身,女儿此生非高郎不嫁!”

言罢,她缓缓向两人施了一个大礼,也不等两人答话,拉起还跪在身后的月姝跑出了东阁。

娄内干捶胸顿足,连忙吩咐几个外面的侍女一定要追上昭君娘子,追上之后好好看顾,可别出什么事情。

娄氏愣在原地,颤声问道:

“夫君,昭君刚刚最后一句话说什么?”

娄内干听到自己夫人询问更是气愤不已,恨不能现在就让人把那个贺六浑抓到身前,立刻打死!

平复了好大一会心情,娄内干才压着嗓子低声道:

“昭君看来是真的留不住了,她自幼性子执拗,认定了什么从不会轻易放手,也不知贺六浑那恶子使了什么妖法!竟能把我聪慧的昭君给迷得如此不识大体!”

娄氏本来还抱着一种可能是听错了的侥幸,不愿相信娄昭君最后说的话,此刻听到自家夫君这么说,顿觉天旋地转。她敢和人私定终身!她眼里还有没有礼法!

昭君,她怎的如此不识大体!

“那……那现在我们怎么办?不能任由贺六浑那恶子如此猖狂!我们报官!告他个拐带人口之罪!”

娄内干见夫人显然是气愤已极,连报官这等话都说了出来。无奈宽慰道:

“我观那贺六浑确有豪杰之表,远的不说,就说那南朝刘宋的开国之君刘裕刘寄奴。那当年也只不过是北府军中一小小兵卒而已,当时南朝王谢大族的贵女们,何曾有一个高看过刘寄奴一眼。到后来谁又能料到当年那个幼时寄养在姨母家中的寄奴,最后竟能一统江南,气吞万里如虎呢?”

娄氏听罢更显愤愤之意:

“那刘寄奴是什么人!人家是万人敌,智勇兼备!身边的檀道济、刘穆之哪个不是一时人杰。你再看看这贺六浑,俊俏是够了,可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白脸一个!在战场上顶什么用?”

说罢,娄氏顿了一会,彷佛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面露嘲弄之色,嗤笑道:

“我还听说最近怀朔突然多了个什么‘高欢七友’的说法,那刘贵倒也罢了,算是个名门之后;可后面还有个侯景,这侯景是何方神圣啊!一个羯族的跛子,家世比起贺六浑也有所不如。可知这所谓的七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哪一点能和人家刘寄奴相提并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