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鸣笛声突兀响起。
李林浑身一震,全神贯注。
他对任何形式的卡车声都敏感到了极点,寒毛直竖。
“……小心。”初见的声音微如蚊呐。
李林熟练地爬到车架边缘,衣服和手臂沾满臭烘烘的机油,全身紧贴冰冷的金属外壳。
探头出去。
天空中,那无比巨大的卡车魔女翻了个身,拉得高处锁链咔咔作响,身影再度遮住阳光。
不知道是何等宏伟的机械,竟将她活活吊到那般高度。
随着魔女挡住太阳,像是房间关灯,穿越者坟场重新陷入灰黑。
大卡车们陆陆续续返回,在周围游荡。
尤其是那辆黑色雷诺卡车,它从没有放弃追杀李林。
白发魔女驾驶卡车,冷冷地寻找李林。
魔女们一来,李林就不能轻举妄动。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仿佛急于跳进喉咙,脸上肌肉也在颤抖。
“还能坚持吗?”初见说,“起码得等下次卡车魔女繁育的时候再出手,它们现在太警惕了。”
“放心。”李林苦笑。
还好,不是单纯地忍受,只是要等待时机,希望就在地平线上了。
他爬回去,匍匐在锈迹斑斑的车轴下,蛰伏下来。
手指紧贴油腻的金属,汗水从额头流到鼻尖,混着灰尘,留下苦涩气息。
轰轰——
黑色雷诺卡车缓缓驶来。
缝隙中,李林只能隐约看到它坚固的金属车身,车轮嘎嘎作响。
李林屏住呼吸。
一想到被困在这样的卡车地狱,就感觉有条无形的绳索勒住他的喉咙,一直被吊而不死……
等它缓缓开过,李林紧绷的心才稍微放松。
这里四处腐臭,像过期的肉类和点燃的汽油。
他习惯于此,甚至感到欣慰。
还好,不是闻到自己血肉横飞的腥气。
等待……
饥饿是种难以描述的折磨,此处时间流动极其混乱,太阳永悬高处,黑夜不曾降临,只有卡车魔女的动作锚定光阴,若她不动,灰暗与寒冷便如影随形,永无止境。
不知过去多少小时,李林的胃已经开始抽搐,萎缩成拳头大小。
他吞一口水,想麻痹内脏,却像咽下钉子,只想干呕。
很辛苦……
但是,可以忍到希望来临。
初见默默品尝李林身上的绝望。
他一定有想见的人,有想做的事,否则不可能保持这么顽强的求生意志。
灰域中难以分辨时间。
李林感觉可能过了好多天。
他拿出手机,没有信号,时间错乱飞转。
慢慢的,他和初见之间也渐渐建立起了某种微妙的默契。
两个被抛弃在世界边缘的小生灵,彼此只能相互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
轰轰——
熟悉的威压气息从天而降,李林不再害怕,反而激动起来!
来了!
高天之中,卡车魔女奋力伸展起来,她侧过身,倾斜身姿,将尾部车厢瞄准大地。
也是因为动作变换,高空中的阳光从她肢体的缝隙中散落下来,光明普照,形如一片甘霖。
“呜呜——”无数小卡车从厢门中跌落下来,呱呱坠地,汽笛连天,引得大卡车们前去迎接。
“机会来了。”李林深吸一口气,听着卡车们远去的动静,努力往外爬。
外面,好歹有新鲜一点的空气,温度也回暖。
李林抬头。
现在能清晰看到卡车魔女双臂上的巨大锁链,其实,她更像是被迫吊在天上的。
“到底是什么人能把卡车魔女锁住,就像囚犯一样。”
“魔女之间的战争很血腥,卡车魔女并不无辜,只是恰好沦为输家。”
“魔女战争……”李林忽想到一个疑点。
初见虽然傻乎乎,但偶尔能说出一些精辟的见解。
也许,初见同样来自一个更大的魔女势力。
她偶发的妙语,都是强大魔女的言传身教。
“你该吃点东西,我看那里有点。”初见关心李林的健康。
她在这里待得久,注意到一些旧货车可能是运食品的。
李林反复确认安全,然后小心靠近一辆轻型卡车,爬了进去。
里面装满红色塑料筐,生产商和产地名称闻所未闻,像是给小卖部供货的,有很多散装面包和矿泉水。
李林挽起沾满油污的袖子,打开面包袋,表面已经烂了。
“呃。”初见不用吃东西,但她觉得这东西很恐怖。
李林管不了那么多,撕掉明显发霉的部分,把剩下的面包大口咬下。
变质,酸,涩,苦,但能消化。
他强迫自己吞咽,甚至不敢嚼,生怕自己呕出。
好吃,他快掉泪了,希望天天都有变质面包吃。
大卡车们在远处迎接新生的车辆。
它们一出生就历经筛选,脆弱的车在落地瞬间就会四分五裂,只有最强壮的能活下来,痛饮95号汽油与0号柴油,宛如美酒甘露。
卡车魔女的目光落在孩子们身上,姿态垂怜,竟有几分酷肖圣母。
“你刚才说,找穿越者的影子,我们去找。”李林主动去看那些老式重型卡车。
他已决意逃离。
它们战绩辉煌,车头被血污得看不出原本颜色。
随便一辆大卡车,都可以简析出许多穿越者的简历。
有些是肉片,有些甚至是整个人体都被撞过来,卡在保险杆上,慢慢风化变成白骨。
初见调查这些影子所对应的穿越者。
地上的影子仿佛流动液体,映出一段段模糊画面,她煞有介事地评估。
“这个被撞的人去了修仙世界,成了道祖,屠尽六界,霸气无双……”
“这个去动画片里的世界,找了很多纸片人当老婆……”
“这个去了异世界,从零开始变成最强……那边简直是修罗场……”
“这个去了古代争霸,用科技世界的知识迅速发展,吊打古人,坐拥天下……”
“这去了个叫主神空间的地方,在不同的片场里来回……”
“还有这家伙,去了个叫战锤的世界,感觉前途不可限量……”初见到处评估。
“我们找的是什么样的穿越者?”李林忍不住问。
已经找了不知多久,十分辛苦。
大卡车们照顾完小魔女后,很快就会回来,整个窗口期还剩十几分钟不到。
时间……时间不站在李林这边。
一旦错过,又要躲在废墟里,等上不知多久!
“威武霸气,实力要强,能帮我们对抗卡车魔女,但不能太强。”
“我以为最强的就是最好。”李林说。
“真正的强者,会推演天机,逆转因果这那的,能算出我们在这里利用了他,到时候就惨了,会跨越时光长河追杀过来。”初见解释,“还好我们提前算计了他可能会算计出来我们算计他。”
这也太合理了。
“那……找谁帮忙才安全?”
“找没有后续的穿越者最安全,他们的命运被卡住了,故事忽然断了。这种穿越者潜力很强,但没有成长,没有未来。最重要的是,没有完成自己的故事,所以怨气很深。也就是说,所谓的‘太监小说’。从未听说有人能补全,通常都是断在那里,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