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李善长再次见到孙恺略显诧异,印象中的孙恺是位还很青涩的少年,可如今的孙恺坐在那,却让李善长恍惚有种面对猛虎的错觉。
“定远李善长见过孙统领。”李善长拱手见礼。
孙恺呵呵道:“李兄请坐,奉茶。”
马秀英的陪嫁丫鬟巧巧奉上茶水,乖巧退了出去。
“好茶。”李善长品了口茶,由衷赞叹。
“李兄喜欢,回头带上两斤便是。”
李善长笑道:“那在下可就却之不恭了。”
“李兄此来,是……”
李善长神色一正,肃然道:“孙统领起于萧县,后拿下钟离,投奔郭子兴,还迎娶郭子兴义女为妻,而今却远离濠州,夺下滁州,难道是要自立门户?”
孙恺淡笑:“孙某先前投奔郭帅,是觉得同为义军,分则力弱,合则力强,然而郭帅治军理念与孙某背道而驰,尤其是奉白莲弥勒之说,蛊惑无知百姓,更让孙某不满,于是孙某和郭帅坦言,不以红巾为名,代之以大明,来夺滁州,一来可以和濠州守望相助,二来也能划清界限。”
李善长大笑道:“神鬼之说,最是无稽,豪杰枭雄喜以此说蛊惑世人,无非是想让自己穿上一层光鲜外衣罢了,殊不知神鬼虚无缥缈,逐鹿终究还是得靠自身。”
“李先生说的是。”孙恺点头:“那么在李先生看来,元廷已失其鹿,天下已经到了改朝换代之时?”
李善长慎重点头道:“强如汉,有黄巾起义席卷天下,盛如唐,也有黄巢杀伐天下,蒙元异族窃占华夏数十载,倒行逆施,天怒人怨,天下共逐,顺天应民罢了。”
孙恺笑道:“然而张角、黄巢终究没能坐了天下。”
李善长摇头:“时也,命也,农民起义终究有其局限性,不谈内部矛盾,不说战略战术,只说起义之初,汉唐依旧是廋死的骆驼比马大,义军承受的也是最强的剿灭力量,最终义军和官军血拼,两败俱伤,再有豪雄崛起,自可毕其功于一役。”
孙恺不太认同李善长所言,不过也没反驳,只是问道:“那么李先生此来是为孙某指点迷津?”
“不敢,李某实言,只是觉得孙统领之义军与其它义军颇为不同,故而生出效命之心,只是不知孙统领可有夺天下的信心。”
“孙某举义,可不是为推翻暴元添砖加瓦的,更没兴趣为某个豪强做嫁衣,既然造反,自然是生不五鼎食,死亦五鼎烹,这天下,孙某不敢说必取,但谁想取,须得踏过孙某的尸体。”
李善长大喜,俯身一拜道:“李某愿奉孙统领为主,从此鞍前马后,任凭驱使。”
文章做到这地步,孙恺也不好继续端坐,微笑将李善长搀直,道:“孙某聚义至今,也在招揽读书人,李兄愿入大明军,孙某自是欢迎之至,李兄既入我军,不如先任参议,参略军事,顺便主管物资供应,军饷发放诸事如何?”
李善长拱手:“但有差遣,自当应命。”
当晚,孙恺军中设宴,为李善长接风。
李善长跟傻子似的,看着桌上的佳肴,牛肉、驴肉……甚至还有一盘子海蟹!
尼玛……怎么可能!
看在场众文武似乎习以为常,李善长大受震撼。
最愉快的莫属谭歌,这家伙是个闷葫芦,虽不善言辞,但做事有板有眼,极其认真,于是也累的跟死狗一样。
大明军中,负责文事的主要是谭歌跟殷博两人,殷博自己召来七八个读书人充当执法员,原本大明军只有四千将士时候,维护军纪,整饬军风,自然不算辛苦。
可现在好了,大明军增兵两万,还全都是山贼、民兵,和这些货色谈军纪简直跟对牛弹琴没什么两样,为了整饬新兵,包括殷博在内的执法员这些天直接累成死狗,表情彻底僵化不说,一个个嗓子直接疼到沙哑。
而谭歌,他可不会自己去召人,于是来一个投效的读书人,孙恺就塞给他一个,典型的被动型选手。
谭歌负责教导督促全军将士认字背条例,负责管理抄家等剿获物资梳理,负责采买各类物资,总之全军除了军纪执法外的所有文事工作,全都是谭歌在做,要说死狗,他才真的累成死狗。
现在来了个李善长,把物资采买、分配和管军资的琐事接了过去,谭歌身上的担子少说轻了一半,他岂能不高兴。
酒过三巡,孙恺笑问:“百室兄觉得如何能快速平定天下?”
室内为之一静,说实话,大明军如今文人也有十五六个,除了不近人情,让将兵们敬而远之的执法系文人外,其余几个和军中将领关系都还不错。
在这些将领看来,大统领就算提拔,也该先从这些人中优先提拔才对,这李善长哪冒出来的,竟然刚一入伙就被委以重任。
现在孙恺此问,也正好让众将看看李善长的成色如何。
李善长微醺道:“上位,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荀子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即为水哉,属下觉得上位当以民为本,获取万民之心,便是有根之萍,至少可立于不败之地,另外,上位当效仿汉太祖刘邦知人善任,不胡乱杀人,则文人拥戴,将士效死,自可平定天下。”
孙恺洒笑道:“百室此言,甚合我意,咱起兵至今,也是为此,暴元无道,以汉人为猪狗,天下义士,岂能不群起而攻之,孙某不才,萧县立誓,此生必当驱逐暴元,复汉家衣冠,收服山河,还天下万民朗朗乾坤。”
“大统领万岁!”不知谁带头喊了句,旋即整个宴厅内万岁声山呼而起。
“万岁……”孙恺苦笑:“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百岁者不过凤毛麟角,何谈万岁,真能万岁,孙某觉得也是百姓万岁才对。”
李善长神色猛震,百姓万岁?
孙恺当真好魄力,身居上位,能说此言者,古往今来,唯孙恺一人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