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在三岔口端着酒

子时。

寻常这个时候中宁县城里都已经沉寂下去了,除了花楼那条街,其他地方全都静悄悄的。

今日这静悄悄的街道却让冯奇觉得分外森然。

“呵呵,沿着街走,这条路是出城的主干道在这个时候往来的东西最多。咱们去路口。”

什么东西?自然是鬼,或许还有阴差。

至于为什么主干道上最多,冯奇没问,但心里已经猜到了,无非就是主干道更宽敞,鬼物走在街上还是遵循活着时的习惯。

“为什么要在路口?”

“阴阳有别,但路口却是相通的。阴曹喜欢在路口位置疏导鬼物去向,归阴曹去轮回,还是去那地狱吃苦都在路口分别,那边也最是容易出现阴差。

对了,临走时让你带的酒呢?”

“师傅放心我记着的,就剩下的那坛秋梨酿嘛,还没开封的。”冯奇说着拍了拍背后的大背篓。

很快李栓就带着冯奇到了城北往城外去的一个主街三岔路口处。

“这边你该来过吧?白天还是挺热闹的。”

“这......现在其实也挺热闹呀。”冯奇左右看看,发现这边可不止他和师傅两人,还有不下十人都各自背着背篓寻了一个地方放下,看样子目的应该都是一样的。

并且这些人跟李栓好像都认识,相互看到都招招手或者点点头表示善意,但却没有人喊对方名字或者凑拢说些什么。

“这就是规矩。大家来这里就是冲着阴差、狱卒来的。捞的就是阴曹的关系,但却不能嚷嚷,这叫“静候”。道理就跟你请郑捕头吃喝不会满捕房吆喝一样。”

冯奇一下就明白了。但同时也在想难道中宁县里这么多灵媒吗?

李栓笑着不用猜都知道冯奇此时转眼珠子在想些什么,压着声音道:“别想多了,灵媒要是门槛这么低也不至于我们李家传到现在需要找你这样的外姓来传承了。

这些人大部分都不是咱们路子的,但又要借阴曹的路子吃饭。所以才会逢节便来上供。你仔细看看,有几个人你应该有印象才对。”

冯奇闻言才仔细分辨,果然,其中几人他记得好像是城北这边福寿铺的掌柜和伙计。还有两个好像是县衙的刽子手!

这一发现冯奇并明白了,原来师傅所说的借阴曹的路子吃饭说的就是这些跟“死人”相关的生意。

不过还有疑惑,冯奇小声又问:“那为何没见医师?他们不也常跟死人打交道吗?有些还兼顾当仵作。照理说也该来上供才对吧?”

“呵呵,徒儿倒是想的不少。不过医师可不是跟死人打交道,而是跟活人打交道,是救死扶伤的,可不一样。就算是仵作那也跟死人没关系,而是看起来查死人实际上是在查活人,同时跟阴曹的路数不搭边。

其实呀,这世上最不信阴曹鬼事的人中医师占了大部分。他们干的就是从阴曹阴差手里抢人的活计,要是信了阴曹这档子事估计救人的时候都没那股子心气儿了。

行了,动作快些,把东西都给摆上吧。”

李栓让冯奇背过来的东西确实不少。

一个火盆,香烛纸钱、香炉、一张能折叠的小桌案,一个半生不熟的羊头、一碗糯米饭,甚至还有一叠空白的黄纸和一小碟水墨。

冯奇本以为会有什么仪式法事之类的要做,结果把这些东西摆放好了之后点上香烛烧上纸钱就完事儿了。甚至都不用磕头作揖,站在一旁便是,顶多也就是火盆里的纸钱烧尽了就去添上一叠,保证火盆里的纸钱有一点火苗一直不熄灭就行。

“这就是“摆台”,香烛是给阴差、狱卒准备的。纸钱是给过路的鬼物准备的。至于这些祭品是个过路的厉鬼准备的。享用了东西,就不能为难我们了。”

见李栓表情严肃,冯奇也记得认真。其实此时他把这台子摆好之后就已经感受到了不同寻常。

之前虽然觉得今夜更加阴冷,总有种冥冥中四下都是眼睛在盯着他看的感觉。现在摆好了台子之后,冯奇甚至总是似有似无的感觉面前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经过,还有些总是绕着他打转。

没体会过这种事情很难理解,此时冯奇就觉得自己站在这三岔口就好像动物园里的猴子,被乌泱泱的东西肆意打量。

看到冯奇浑身微微绷紧,李栓笑着提醒道:“别担心,咱们照着规矩摆台,不会有不开眼的坏规矩的。不然阴曹那些吃咱们香火的阴差狱卒都不会放过他们。

把酒开了,你站在边上去。嘴巴闭紧了别嚷嚷,仔细看,一定要记住那种感觉,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能打交道了。”

冯奇闻言虽不太听得懂,但也隐约意识到这是自己师傅在领他入门了。

于是记下李栓的话,端着酒坛站在了摆台的旁边,同时揭开了那酒坛上的封泥。

瞬间秋梨酿的酒香和果香随着夜风徐徐的飘散。也引起了周围那些同样在这边摆台的人的注意,一个个面露惊讶的看了过来。

而冯奇注意到这些人的眼神里闪烁着一抹兴奋,就好像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那种兴奋。

“师傅,这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放心,有危险师傅能让你干?行了,把酒端好,别洒出来,然后嘴巴闭紧别说话。”

说完李栓就突然往火盆里面扔了一大把纸钱,同时还将火盆里的一团燃尽的余灰挑出来洒在冯奇的身上,甚至撒进冯奇捧着的酒坛子里。

这是要干嘛呀?

冯奇觉得自己师傅这一番举动看着很怪异。想说,但还是忍住了。直到他突然觉得身周比之前又凉了几分,并且那种被周围什么东西围观的感觉愈发强烈,心里才明白他现在可能已经成了这条三岔路口里最“亮”的一个人。

不过不等冯奇多感受这种被“注视”但又看不见摸不着的诡异体验,突然一阵微风吹过,搅得脚边火盆里呼呼一阵响。同时那些绞在冯奇身周让他觉得很别扭的“注视”和“围观”感瞬间消失不见。

但森然的凉意却更重了。已经让他有些寒颤了。

然后冯奇就看到不远处不知何时多出来五个模糊的人影正带着哗哗的奇怪声响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