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伍修一,师傅说我是魁煞转世,天生的祸害。于是,他忽悠父母,让我拜了他为师。
没想到的是,我得的怪症从此痊愈,这件事也传得十里八乡沸沸扬扬的。甚至有人说,我是散仙托世、半路灵童什么的。
对此,我很苦恼。因为我本该是名高级机械设计师,拿着高薪、玩着科技,在大城市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偏偏因为这件事,父母不让我继续上学,坚持要我做一个阴阳先生。
但是我拜师的当天,我师傅就死了!他根本什么都没教我,只是给我改了“修一”这个名字。
没办法,我的解释别人也听不进去。只能是上网查查资料、装装样子,靠给人看风水、做法事、念经文什么的,混混温饱。
不过好在,年轻人越来越不信这一套了,为了养家糊口,父母也只好同意我进城工作。可惜,浪费了三年的时光,二十二岁的我只能在一家小公司做维修工。
刻薄的老板、阴险的同事、可怜的工资,一时间,我竟然有点怀念当阴阳先生的时光。至少,有人尊重的同时,赚钱还轻松。
这天,满脸油渍的我刚下班,就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一场法事需要我去做,报酬是我三个月的薪水,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虽然请假的时候老板脸色很差,并被骂了我一顿,但一想到这次回家三天就能拿到三个月的报酬,也就没那么憋屈了。只是没想到,走的那天,那个烦人的胖子又来纠缠我了!
我一只脚踩在床边,背靠在收拾好的行李包上,满脸疑惑地问道:
“你要和我一起去?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回乡给人做法事的?!”
这胖子是今年来公司的实习生,名叫黎泰。黎泰白白净净的,大眼睛、弯眉毛,留洋的技术型人才。平时穿着简单,不过一身的高科技电子产品。就他那眼镜,不知是什么黑科技,可夜视也可望远。除了这点,他属于那种多说两句话都会被嫌弃的肥宅。
没办法,谁让他老爸是总公司的董事长呢?在厂里没谁敢对他评头论足的,自然,他也就没什么朋友。
算我倒霉,闲来无事给他看了个手相,蒙对了他曾经被诱拐的事。于是,他一有空就拉着我问这问那的,我实在拿他没办法,就给他说了我的事。
就这样,他成功的被我忽悠住了,天天求我收他为徒。这次,不知道他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知道我请假回家是为了去做法事。
黎泰扶了扶他的黑科技眼镜,一脸白花花的横肉,笑着说道:
“哥,你放心,我绝对不拖你的后腿。再有就是,你别生气,我监听了你的电话而已!”
听到这话的我顿感一阵后怕,一个男人的秘密,可大半都在手机里!于是,我一脸凶恶地怒吼道:
“谁允许你这么干的?你干这事儿多久了?”
“没没没…你别多想,我只是听他们说你请了假,才监听你的,想看看你要回家做什么。”
听到黎胖子这样的回答,顿时让我松了口气,差点一世英名就毁在他手里。不过,我还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直到这小子答应让我开他老爸送他的跑车回去,并且跟在我身边的这几天,吃喝玩乐所有费用他报销,我才勉强同意带他见见世面!
虽然是村里,但路并没有那么难走,最多是遇上些碎石、枯木什么的。
不得不说,真是一分钱一分货!豪车的高级感真是连空气都不一样,一路上遇到的熟人,个个对我喜笑颜开,各种夸赞。
本来两个小时的路程,我俩硬是走了四个小时。途中,还帮村口的李大爷赶了赶牛,在王婶儿家的小卖部买了一车礼品……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我妈倒是对这胖子喜欢得不得了,在桌上一个劲地给他夹菜。我只是陪一向话少的父亲喝了两杯,简单地聊了几句。
第二天,天还未亮,我便叫醒了睡得死沉的黎胖子,赶往了隔壁络河村。
络河村的人基本都姓高,村民都是一个家族内的,大概有三百多号人。络河村被十几座高山围在中间,地形上就是个脸盆地,按风水上的说法,这叫作“山隔山,风两难。一难富,二难寿;林挤林,水落云,阴其地,衰其民。”
正在我显摆风水知识的时候,黎胖子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拿着自拍杆一路上不知道在拍些什么。
“喂~胖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啊……?哥,你刚才说什么?”
“你傻不拉几的,路两边都是树,你拍什么呢?”
“哥,这里有好多坟啊,怎么各式各样的?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坟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看清楚上面的字!”
黎胖子的话刚说完,我就一把将他从窗外拎了回来,随手将他的手机甩到后座。
“坐好,不然,你就给我走回去!”
黎胖子被我的举动吓坏了,一副委屈不已的表情,想说话又不敢开口,时不时地看我一眼。
事实上,我对坟墓很反感。准确的来说,是对墓碑很反感。
当时我高中毕业,攒了点钱去毕业旅行。到了一个村庄后,在那儿住了几天。那里的村民很热情,我也玩得很开心。一天,村里需要将十几座老坟迁走,就有人让我帮忙将墓碑上的碑文抄写下来,我自然乐意帮忙。
可是,一个月后,我就莫名其妙地得了怪病,怎么治也治不好。父母本来攒下了些家底,都被我给耗光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母亲哭得双眼红肿,和父亲开始商量起了我的丧事。
我自己也以为熬不过去了,直到我的师傅,一名老乞丐到我家讨水喝。母亲心善,将乞丐领进屋,想施舍给他一些吃食。没想到,老乞丐一见我,就大喊道:“邪祟邪祟,该我渡你!”
老乞丐给我吃了颗黑色的药丸,用自己的血画符,然后烧成灰泡水给我喝了,我这才从昏迷中醒来。
为了救我的命,他告诉父母要我做他的徒弟。收徒的当天晚上,老乞丐在我家病逝,父母为他办了丧事。
老乞丐要求火葬,不立碑,我将他的骨灰埋在了村里最大的一棵槐树下……
我解释不通,也想不通。但我确确实实就那样活了过来,也被迫成了一名阴阳先生。
可能有那样的经历,所以,我讨厌墓碑,更害怕看清上面的碑文。
来到络水村,我换上了一身道袍,学着影视剧里的道长模样,一手桃木剑,一手禅杖,装腔作势地舞动一番后,口中念念有词。
此次法事,是为祭奠亡魂,度化其身。
死者是名年仅十八的姑娘,名叫高丹云,因急症而亡。芳华年龄,恶病缠身,是谓苦命夭折。因此,高家族人停棺三日,想以法事驱一驱高丹云的怨气。
作为一名神棍,我自然清楚这根本是无稽之谈。至少,渡化亡魂我根本做不到。
但我也大概能够明白这些乡民的想法,一图吉利,二为民俗,三为情感归宿。
自古死者为大,这只不过是族人、亲戚对其的一种哀悼和祭奠的形式,也就没什么可以诟病的。
所以,不管是真是假,我混这行靠的就是尽心尽力,所做所言皆合礼通俗,让主人家满意。
第一场法事完毕后,就是安排亲人守灵。第二场法事安排在下午,一直持续到午夜十二点整。法事期间,我不能碰荤腥,高家族长也是懂得礼数的人,带领几名族内有威望的长老和我同桌用素宴。
酒宴上,族长问了我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
“墓穴该选在何处,用何种方法下葬?”
听到这个问题,我略微一愣。按道理,像他们这种有族群文化的人来说,应该有自己的祠堂和专门的墓院才对。
“族长的的意思是,不入高家祖陵吗?”
现任高家族长是名儒雅的中年人,四十岁上下,身形清瘦,面容严正。族内多数产业和经济来源,都是这名族长带领族人创造的。
只见他面露为难,有些犹豫地笑答道:
“说出来有些难堪,但是也不该隐瞒先生。丹云虽然姓高,但他父亲原本是外乡人,到高家做了上门女婿后,又离村另娶。按祖制,不能入祖陵。当然,我们也不是势利、无情的人,说来说去也就是风俗的规矩。帮丹云挑选一处好的安葬之地,我们还是有这个心意的。”
族长说完,又是尴尬一笑,低头看向桌上的酒杯。酒桌上的其他长老似乎对他的话很满意,看来,族长也有难言之隐。
因为做了三年的阴阳先生,我对这种事早已熟知。说实话,族长的做法其实已经很仁义了。为死者做法事、料理丧仪、挑选墓地,并没有不妥的地方。反倒是许多的不孝儿女,一张草席、一些贡品或许都不能满足亲生父母。
“族长,我理解你的考量。这样吧,明天我会为死者上山挑选墓穴,保证把这件事办得妥当!”
族长见我同意,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感激之情。一番推杯换盏后,我也就有了些醉意。晚上,我在做另一场法事的时候,消失了一整天的黎胖子满头大汗地找到我,告诉我说:
“哥,你说的是真的,我见到还魂了!”
看黎胖子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三分兴奋七分惊恐。顿时,我脊背一凉,下意识地打量起了挂满白帆、纸钱遍地的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