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并不知道,这一夜将永载史册。
四周静极了。除“沙沙”的脚步声之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连虫和鸟都止住了鸣叫。蜿蜒崎岖的山道之上,人们就这样屏住呼吸,默默地紧跟着前面人的脚步往前走。他们都带着家伙,有手里拎着大刀和长矛的,有肩上扛着土铳和来复枪的,更多人的肩上扛的却是锄头和铁锹,还有一些人腰后别着平常上山砍柴时用的柴刀。队伍里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嬉闹,他们似乎是怕自己一张嘴就会把这浓浓的夜色给惊醒一般……
三更时分,秋夜的凉意袭来,一阵紧似一阵,喧嚣的尘世此时好像已全部归于沉寂,仅仅身着两件单衣的吴焕先在凉风里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整个夜晚,他都被一种从未有过的莫名兴奋包围着,心也跳得比平常厉害,所以也就一直没有感觉到凉意。此时开始起雾,那雾像白色的幔帐一样慢慢升起,由淡变浓,由低处向高处弥漫开来。在吴焕先的四周,人愈聚愈多。吴焕先心里知道,按照暴动前最后一次会议的部署,此时在这座县城的四周应该至少聚集了两万多人。吴焕先作为箭厂河革命红学和义勇队的队长,参加了会议。会上,他主动请缨,要求攻打不远处这座城市最为高大险要的北门,最终他如愿以偿,被分配给暴动副总指挥吴光浩指挥,担任北门的主攻。
暴动时间预定为凌晨三点,以暴动总指挥潘忠汝在南门的三声枪响为号,四门同时开始进攻。此刻等待中的每一分钟都是一种煎熬。对吴焕先而言,第一次真刀真枪跟人拼命前的这种等待,更是一种煎熬。又一阵风吹过来,在白雾的舞蹈中,吴焕先不由自主地在原地蹦跳了几下,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所有的事物都被笼罩在白雾之中。吴焕先有些烦躁,他不知道,这么大的雾,对他们来说,究竟是好,还是不好。隐约之间,他听到不远处有两个人在低声嘀咕着什么,吴焕先摸过去,拍了拍其中一个队员的肩膀,低声严厉地说:“别说话,注意隐蔽,做好战斗准备。”正说着,一个人影从前面摸索着走了过来,来人边走边低声问:“吴队长呢?”
吴焕先听出来是暴动副总指挥吴光浩的声音,连忙迎了上去,低声说:“我在呢,副总指挥。”
吴光浩走过来与他握了握手,问:“焕先同志,突击队都准备好了吧?”
吴焕先答道:“请副总指挥放心,突击队已集合完毕,由我担任突击队队长。”
吴光浩说:“我来就是告诉你,一会儿突击队由我亲自带领,你负责组织火力掩护我们登城。”
吴焕先有点儿意外,急忙说道:“副总指挥,那怎么行,还是我上吧!”
吴光浩严肃地说:“别争了,执行命令。”
吴焕先只好叫来他的副队长,再三交代他攻城时一定要保护好副总指挥的安全。
黑暗中,吴光浩笑了笑,说:“我不用保护。焕先同志,现在起雾了,估计一会儿战斗打响后,雾还要大一些,这有利于咱们的行动。你跟大家布置一下,一定不要乱,让你的队员在前,其他人员在后,一切按平常训练时的战斗队形、梯次前进即可。”
吴焕先轻声答:“是。”
对于吴光浩,吴焕先是由衷佩服的。两个人虽然仅见过几面,但吴光浩在布置攻城任务时的冷静、果敢与机智给吴焕先留下了深刻印象。虽然两人同庚,都是二十岁,但毕业于黄埔军校三期的吴光浩在军事素质上的实力确实毋庸置疑。吴焕先在心底暗下决心,有机会一定要向吴光浩好好学习军事。
按照吴光浩的布置,南门信号枪响后,北门这边先组织一百人的突击队进行第一梯次的冲锋,力争到达城墙下,并用事先准备好的四架木梯登城。其他配备给北门的近一百支长短枪,还有暴动农民自带的土铳和鸟铳组成掩护火力,压制城墙上敌人的火力,掩护突击队登城。
事实证明,由于暴动事发突然,加上城内的民团既无警惕性,也无战斗力,南门三声枪响后,四门同时开始进攻,城楼上站岗的守军被城下两万多人的喊杀声吓得腿都软了,只象征性地放了几枪。等正在睡梦中的城楼守军穿好衣服仓促赶到城墙上时,吴光浩带领的北门突击队已经冲到了城墙下。守城班长在大雾中除了听到城下的喊杀声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命令机枪手往下一通乱扫,并扔下几颗手榴弹。
在手榴弹爆炸的瞬间,人影幢幢之中隐约可以看到城门上的“黄安城”三个大字。
城墙下,一些人被敌人的机枪扫倒,但更多的人冲到了城门和城墙下。
吴焕先面对城墙,看到吴光浩他们已经到了城墙下,便转头大喊:“同志们,大家狠狠地打,掩护突击队登城。”
一时间,城下能够打响的武器瞬间都向城墙和城楼上打去,城上的火力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吴光浩带领突击队开始用四个木梯往城楼上爬去。因为训练有素,突击队员个个身轻如燕,整个过程超出想象的顺利,城楼上的守军似乎根本没发现有人在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