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朝闻道

这个时候，李云生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忠心护主以人为戟，死后仍旧傲立的古之恶来？

为报恩遇，身被百余创，悍不畏死的周泰？

好像都不是。

李云生是为了自己。

他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死，但在这般吃人的乱世，没有本事在身，绝对会死。

他在赌，用一次搏命，赌一个机会。

老镖师干押镖这种危险的活还带着自己的心法，绝对不是为了修炼，更大的可能是为了寻找另一个能修炼这心法的人，然后将其传承下去。

只有让老镖师倾尽全力地教他，他才有可能在荆棘中趟出一条路来。

所幸，他赌对了。

老镖师闯荡江湖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侠义之人，为救一个陌生人，甘愿与数百人为敌——哪怕他另有所图。

老镖师也在赌，赌李云生看到心法不会生出歹毒心思，从而让他自生自灭——但他没得选，他只能赌。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老镖师也很庆幸自己赌对了。

李云生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长达一炷香，直到流民们终于放弃了进攻，坐在远处小心谨慎地观望着他，才终于松了口气，前后晃悠两下，直直朝后栽倒下去，好在被老镖师扶住。

老镖师笑了笑，露出一口不整齐的牙齿，“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倒下，你一倒，他们又要冲上来，咱俩就玩完了。”

李云生回以苦笑，他是真的站不住了。

不过老镖师话里行间已经把他当做同路人，这很好，至少自己没看走眼，选择也是正确的。

老镖师搀着他，让他盘膝坐下，李云生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深呼吸，手放平。”

老镖师的话语让他渐渐趋于平静，鼻腔中的呼吸也慢慢绵长起来，老镖师手把手地矫正他的姿势，并辅以口述。

“手再往下一寸，向左挪一寸，放在丹田处，对……”

李云生的呼吸越来越悠长，恍惚间仿佛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自己正躺在海平面上，耳边有海浪声不断拍打。

渐渐地，海水趋于平静，如澄澈的蓝色镜面，但很快，远处海天一线之处有一道小浪扑来，随着距离的缩短越来越高，到达近前时，已经变成了足有百丈来高的滔天巨浪。

轰！

李云生蓦然抽了口气，他看到自己被海水淹没打翻，整个人沉入大海。

所幸有老镖师在一旁指导：“静下心来，那只是幻觉，到了这一步，说明你快要入门了。”

李云生吐出一口气，白气喷出三尺多远，随着心态的平静，他重新回到了海面，感悟刚才狂潮打来时的意境。

老镖师的声音从天地四方响起：

“此心法乃老夫先祖所创，共有《浪起》《狂潮》《弥天》三节，每一节对应一重境界，此法可供你修行至武道七品，现在老夫口述第一节的口诀，你务必记牢。”

“浪起浮萍，气若玄灵，浪花翻覆，气如涌泉，气如浪涌，延绵不绝。”

老镖师更是以自己的见解为他详细拆分每一句口诀该作何解释，李云生在其中加入自己的理解，尝试以气血冲击体内玄关，每当气血耗尽，又有掌心印记不断为他补充气血。

不过数个时辰，身体里忽然发出“咔”的一声响，一股元气瞬间涤荡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九品，成！

以李云生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呈环形扩散而出。

老镖师面露惊骇，这小子两个时辰前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凡夫俗子，怎么这么快就突破了？！

当年师父说他天赋不错，却也用了足足三天……

李云生握了握拳，感受体内奔腾不息的力量，站起身朝老镖师拱手道：“多谢老师赐教。”

老镖师摆手，“我不过提点你几句，关键在你自己，老夫哪里当得起你一句老师的称呼？”

说罢，他又带着好奇与震惊的目光，仔细打量着李云生，啧啧称奇：“不得了啊，两个时辰便突破到九品，说你天纵之资也不为过。”

两人打趣两句，李云生想了想，在地上挑了把刀，掂量掂量，顿时感觉轻了许多，提着刀朝流民队伍走去。

看到这杀神走过来，惊得一众流民慌忙起身，紧张地盯着他，不知他要干什么。

刚才没杀够，还想杀几个过过瘾？

李云生把刀抗在肩上，扬起嘴角：“都安静。”

寂静无声，只有寒风烈烈。

“我宣布个事。”

他把刀往地上一扎，单脚踩在刀把上，活像个土匪。

“我不管你们以前做过什么，但今天起，以前的一切都不作数，从今往后，”另一只手扫过众人，“你们，都得听我的！”

“哪怕是什么时候吃饭，吃多少，都是我说了算！”

当即有人跳出来反驳：“凭什么？就算你力气大，也不能限制我们所有人！我什么时候吃还要你管？”

唰！

手起刀落，那人脸上还保持着愤怒的表情，下一刻，喉咙喷血，头身分离。

李云生淡定地用肘窝擦掉刀上的血，“谁赞成，谁反对？”

没人敢吱声了。

“很好。”

李云生也松了口气，若是这群人中刺头太多，他还得浪费时间和力气。

不过作为流民能活到这里，这些人比其他人更深谙生存之道，也更想活着。

李云生对之后的事早有计划，而收服这群流民，便是计划的第一步。

他点了几个人，让他们负责将所有人的物资收缴上来。

这几人一朝得势，便开始仗势欺人，此举自然引发一波小暴动，李云生强势镇压，默默把这几人记在了小本本上。

又清点了一番商队马车里剩余的物资，愕然发现，马车里面竟然装着刀枪剑戟，粮食倒是有，却不多，若是商队几十号人，省着点够吃半个月，但流民却有上百号人，让李云生为食物分配的问题好一阵头疼。

好在老镖师及时送来舆图，且多年的经验让他能准确判断现在所处的方位，照舆图所示，只需要再往南走十天左右就能到达破云城。

李云生松了口气，当即宣布原地休整，安排人给众人分发食物，每一份数量相等，不许争抢，此举赢得了绝大多数弱势群体的好感。

似乎这样被人领导着，也还不错。

路上，老镖师说出了商队此行的目的。

商队背后的老板不是个好鸟，他偷偷将大玄军队不用的兵器收集起来，再安排人伪装成其他类型的商队蒙混过关，以便高价卖给戎狄。

先前死的，不过是其手底下的一个管事。

老镖师自称姓钟，九品武者，他对这一行的目的心知肚明，将大玄自己的兵器卖出去，让敌人拿着对准自己的同胞。

“但他们给的太多了。”

老钟叹了口气，若非实在迫于生计，他也绝不会干这种既要受到良心谴责，还要整天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勾当。

“按大玄律，战时将物资售卖敌国，当斩。”

他苦笑一声：“老夫已然是无用之躯，让人唾骂也好，被一刀砍了脑袋也罢，若能在死前给儿孙留下一点钱财，也算尽了余力了。”

他又看着李云生，眼里闪着莫名的光，“自家儿孙不争气，没一个能练出来的，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你若愿意……”

李云生毫不犹豫，纳头便拜：“学生李云生，烦请老师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