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文华殿理政。
除了老生常谈的几个难题,广西匪患,荆襄流民等,今日倒是爆出了一大丑闻。
天顺二年,江西布政使崔恭弹劾宁王朱奠培,毕竟涉及到宗亲藩王,于是朱土木派遣宫中太监前去查证,结果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当真是吓一跳。
宁王朱奠培这家伙,确实有“厚敛护卫旗军月粮、强取其女、妇不悦者辄勒杀之、擅遣王忠等出商罔利、凌辱府县官至殴之”等罪状,可谓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原本景泰年间,朱奠培就因为作恶多端,景泰帝命人将其缉拿押解进京,结果不成想适逢朱土木复辟大赦天下,朱奠培因此获赦继续做他的王爷。
这一次崔恭再次上奏弹劾,太监又去调查取证,还是证明了朱奠培就是个作恶多端的畜生东西。
群臣对此那是义愤填膺,条件一致地请求严惩朱奠培。
说起来,能够让文臣缙绅团结一致对外的,除了武勋之外,那就只有老朱家的藩王宗室了。
这些藩王宗师不事生产,靠着朝廷的俸禄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骂一句“蛀虫米虫”!
更何况,老朱家的宗室藩王,那是真没有什么好东西,出了名的吸血虫。
朱见深依旧冷眼旁观,脑海中却浮现出了思绪。
宁王!
这可是个颇有知名度的大明藩王。
其一是因为初代宁王朱权,其二则是因为那个谋逆造反的四代宁王朱宸濠!
等到内阁首辅李贤票拟完毕,朱见深便带着奏章前去面圣。
天顺帝得知朱奠培的累累罪行后,也是不禁勃然大怒。
“这个混账东西!”
“上一次朕饶恕了他,没想到他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宁藩这一脉,难道就不能出个好人吗?”
听到这话,朱见深忍不住笑了。
宁藩一脉与如今的皇室天家,那真是“恩怨已久”啊!
太祖朱元璋建立大明之后,为巩固朱明王朝的统治,大封子弟,分藩就国。
按照明代的分封制,皇子封为亲王,岁禄万石。
王府置官属,办理各项事务,冠冕服饰,车旗邸第,仅次于皇帝。
这批明初藩王,虽“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不得参与四民之业,但他们地位极为尊贵,在亲王面前,“公侯大臣伏而拜谒,无敢钧礼”,诸王在封地,没有治民之责,却有统兵之权。
各王府都配有护卫三千至近两万人,当地驻军调动,还须有亲王令旨。
这些明初藩王实际是皇帝监控地方军权的代表人物,而每一个王国则成了一个军事中心。
老朱陛下的设计,正是利用一众皇子,从开国武勋手中收回兵权,从而让老朱家坐稳江山。
比如第一代宁王朱权,藩地大宁,大宁地处喜峰口外,属古会州之地,东连辽左,西接宣府,为一大镇。
朱权带有甲兵八万,战车六千,所属朵颜三卫骑兵均骁勇善战,此外朱权还多次会合诸王出塞作战,以善于谋略著称,堪称明初第一实权藩王。
不过靖难之役中,朱权被太宗皇帝朱棣裹挟起兵,麾下大军尽入燕军,大宁成了一座空城。
朱权进入燕军之后,时常为朱棣草拟檄文,朱棣还对朱权许诺,事成之后,平分天下。
结果靖难成功之后,这自然不可能兑现承诺,朱棣非但没有与朱权平分天下,反而是因为迁都北京,所以把朱权原来的封地大宁赐给了朵颜三卫,将朱权改封至江西南昌。
这就是皇室天家与宁藩一系的第一笔恩怨。
然后到了现在,崔恭弹劾这二代宁王朱奠培不法,比如护卫官军的女儿强行据为己有,于是被天顺帝削其护卫,改为南昌左卫,隶江西都指挥使司,而且后来再也没有恢复。
这就是第二笔恩怨了。
宁藩一系和皇室天家的恩怨,说起来也不算什么,毕竟明眼人都知道,大明王朝这些藩王经过朱棣行之有效的削藩之后,早已经成了混吃等死的废物,趴在大明朝廷上吸血的蛀虫米虫。
可是你这也架不住他们多行不法,败坏老朱家的名声啊!
虽然朱元璋曾规定“官员之家,不能于所部内买卖”,“凡公侯内外文武官员,不得放债”,但藩王们还是不顾祖制,争先恐后地参与商业活动。
比如广西桂林的靖江王朱佐敬,派人“私往交趾境内买卖,交通外夷”;再有江西宁王“占沿江地方,起竖仓敖,停商取利”,更为经商,而造私舡千艘之多,经营规模之大,令人震撼。
再有湖广的荣王,内结宦官刘瑾,“占常德田二千顷,山场八百里,民舍市肆千余间”,巡抚韩重等官员坚持不给,刘瑾悉罢之;另陕西的韩王“兼并山田市肆”,景王派官校将商业繁华之地“强收为业”,湖广地区楚王“经纪贸易与市民无异”。
可以说,天下各地的大明藩王,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地趴在朝廷身上吸血。
而朝廷的赋税哪里来的?
自然还是老百姓。
无尽的供应,成为王朝背负的沉重包袱;土地的兼并,使本来日益严重的流民问题,更加雪上加霜;利用特权经商现象,使原本能为国家,为朝廷提供源源税赋的商业,变成了少数贵族、官僚(依附于藩王的官员)牟利的工具,不但阻碍了商业的繁荣发展,更使明王朝失去了可靠的税基。
这些老朱家的蛀虫米虫,一生都过着醉生梦死的奢糜生活,全然不顾王朝的衰亡,更不顾百姓的死活,不但令普天之下的百姓痛恨之,就连平定起义的官兵也对他们愤恨不已。
当李自成的义军即将打到洛阳时,前来救援的官兵就曾说:“府福王坐拥金山银山,一毛不拔,却让我们去替他卖命送死,岂有此理!”
可见大明沦丧,这些蛀虫米虫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天顺帝突然看向朱见深,道:“太子,你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理?”
朱见深挑了挑眉,笑道:“宁王所为不法,父皇屡降敕切责乃不思改过,那就只有动真格的了!”
听到这话,天顺帝顿时眉头一皱。
“但他毕竟是宗亲!”
朱祁镇可不想,自己名声都这么臭了,还背负欺凌宗亲的骂名。
“父皇,朝廷自有律法纲纪,身为宗亲本应以身作则,更何况其罪证确凿……”
眼见朱土木眉头紧蹙,脸色不怎么好看。
朱见深立马改了口风。
“不过念在其宗亲身份,宽宥处理吧。”
“削其一半禄米,将其贪黩田地还于百姓,他就知道痛了!”
朱祁镇眼睛一亮,含笑点头。
“太子,此计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