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席话，
既是解释，也是告诫。
孙太后自知时日无多，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自然想着将一切都告诉给儿子。
“囚禁兄长，是为狼子野心、不孝不悌！”
孝悌忠信，本身就是儒学中的伦理主流。
弟承兄位为帝者，享祀宗庙时称“孝弟”。
然而朱祁钰却将兄长朱祁镇囚于南宫，还严禁任何人探视，不敬之心昭然若揭，是为不孝不悌！
“更易储君，是为不承礼法、忘恩负义！”
朱祁钰昔年之所以能够即位，正是他答应了孙太后的要求，册立朱祁镇的长子朱见深为太子，百年之后将帝位还于宣宗嫡长一脉。
这场交易，整个大明高层全都心知肚明，也是朱祁钰能够坐上龙椅的唯一前提！
因为当初景泰帝临危即位，本就不合礼制法统。
毕竟他是宣宗章皇帝的次子，是没有资格坐在这张龙椅上面的！
更遑论这位景泰皇帝等到朝堂稳固后，还做出了无故废后与更易太子这两件不承礼法、不遵道义之事，乱了礼法传承，使得君臣之间离心离德。
诚然，朱祁钰只是想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站在父亲的角度去想他确实无错。
试问天底下哪个做父亲的，不想给自己儿子最好的一切？
他朱祁钰同样是一位父亲，他有什么错？
所以汪皇后反对朱祁钰改立太子，他就将其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为了让自己儿子上位，朱祁钰不惜贿赂朝臣，终于换来宦官和朝臣的默认。
他这儿子，也终于入主东宫，成为大明储君。
可汪皇后那句告诫，也最终成了事实。
“擅易太子，无礼法可循，无道义可遵，必使朝野动荡，君臣离心！”
孙太后看向天顺帝，沉声道:“皇帝，这是昔年郕王妃汪氏被废时，最后给郕王的告诫！”
“今日，哀家也把这话说出来，希望你能真正听进去！”
太子乃是国本，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就算是藩王宗室更易世子，那也要上禀朝廷得到朝廷同意，更何谈更易国之储君呢？
天顺帝听到这些谆谆告诫，又回想起朱祁钰的凄惨下场，不由点了点头。
“母后放心，朕明白了。”
顿了顿，天顺帝又补充道:“太子纯孝，朕也是看在眼里的，先前是朕想岔了，母后大可放心。”
听到这话，孙太后一颗心终于放回到了肚子里面。
皇帝没了易储之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母子二人在这一刻，终于达成了和解。
紧接着逯杲就押着曹吉祥走了进来，手中还握着那压胜小人。
“陛下，臣于曹吉祥寝室搜出此物！”
逯杲没有多说什么，可一句话就给曹吉祥判了死刑！
天顺帝起身接过压胜小人，与清宁宫中搜出的一模一样，上面不但写上了孙太后与朱祁镇的名字，而且逯杲手中这个还扎满了小人。
很明显，不只是压胜邪术，还有巫蛊咒术！
天顺帝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双眼血红地看向曹吉祥。
曹吉祥见状忙不迭地叩头辩解道:“陛下明鉴！老奴对此毫不知情啊陛下！”
“这都是有人栽赃陷害……”
他话音未落，朱祁镇便一脚暴踹了过去。
“栽赃陷害？”
“谁会栽赃你这条该死的老狗？”
天顺帝暴怒至极，一把将压胜小人摔到曹吉祥脸上。
“前些日子太后险些杖杀了你，所以你这条恶毒的老狗就用此邪术诅咒报复？”
“不……不是这样的……”曹吉祥惊恐到了极点，“臣是被栽赃的……是那如意……如意……”
“来人！”天顺帝懒得听他废话，“将这条老狗拖出去！就在殿外给朕活剐了！”
怒火攻心之下，天顺帝也懒得理会什么曹氏了，先活剐了这条老狗再说！
曹吉祥被禁军甲士拖了出去，任由他怎么哭喊解释都没有用。
就算他是被栽赃陷害的，但只要他卷入了此案，下场都只有一个死字！
曹吉祥被拖了出去当场行刑，但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逯杲，曹吉祥口中的如意是何许人也？”
天顺帝目光冷冽如刀。
逯杲道:“他是直殿监的少监，先前通过贿赂拜入曹吉祥门下，成了其义子。”
“后曹吉祥失势，这如意因跋扈遭到直殿监的排挤打压，今日如意确实去司设监见过曹吉祥……臣已命人去追查此人了，可至今还不得回复！”
“呵。”天顺帝轻笑了一声，“这么说起来，曹吉祥这条老狗还真是被人给设计了？”
朱祁镇眼光一转，就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有个问题没想明白。
在这宫廷里面，除了曹吉祥外，还有谁有如此大的势力？
既能出入清宁宫放下这压胜之物，又能逼迫那如意陷害曹吉祥？
一想到这儿，天顺帝就将目光移向了内廷第一大太监，司礼监掌印牛玉！
“大伴，你说说看，是何人陷害的这曹吉祥？”
牛玉陪伴朱祁镇多年，哪里不明白自己被怀疑了，所以立刻跪倒在地上。
“陛下明鉴，臣与曹吉祥素无来往，更不可能会炮制这般大案栽赃嫁祸于他！”
“此外，如意是否只是曹吉祥的借口托词，他如今又在何处，是否被曹吉祥灭口……臣以为这才是厘清此案的关键！”
内廷沉浮这么多年，牛玉早就练就了临危不乱的本事。
听他这么一说，天顺帝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曹吉祥明知大难临头，将一切全都推给如意这个死人，也不是不可能。
或者说，如意本就是他留下的一道后手，只为替他顶罪！
再者，牛玉可是与王振同一时期的大伴，这些年来对自己尽心尽力，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举动，天顺帝也很难对他产生怀疑。
“罢了，逯杲继续追查下去，尽快找到这个如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逯杲躬身领命，犹豫片刻之后，还是硬着头皮追问道:“陛下，那曹氏等人……”
朱祁镇眼中闪过一抹寒光，道:“先盯着他们！”
不是他不敢动手，而是曹氏党羽众多，并且曹吉祥府中还豢养着上百蒙古番将！
曹吉祥身死，他们并不得知，接下来天顺帝完全可以宴请示恩的名义，召曹钦、曹铉、曹铎、曹䥧等人进宫，然后一举拿下即可，兵不血刃解决这个隐患。
可惜，天顺帝并不知道，有人已经展开了行动。
徐有贞看着眼前的密信，整个人如坠冰窟！
“太子殿下，您究竟要干什么？”
但事已至此，徐有贞也不敢不从。
他迅速展开了行动。
一场惊天大案也就此席卷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