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楠骁把许歆雨送到家门口就开车回去了，许歆雨再笨也能感受到他情绪上的不对劲。
“怎么了？”许歆雨看着他说。
“庄严对你干过什么你不记得了吗？他那种人能有什么好，穷家庭攀上山水集团，能横几天？”陆楠骁有气，他把宴会厅绕来绕去找好几遍，她在外面和庄严聊的还挺开心。
“那件事只有我对不起你，如果你没来，我死了，我也不会怪庄严的，他对我来说是特殊的。”许歆雨因为烦闷一下控制不住嘴巴。
“是，他永远在你心里都是特殊的，我算个屁，我爱上你我活该。”陆楠骁气急了，到了目的地还来了个急刹车。
心脏又一抽一抽疼，许歆雨沉默了一会，深呼吸后说：“那你以后不要爱我了，好不好？”
这句不是气话，也不是话赶话。
她第一次觉得，他喜欢她，真的喜欢的太辛苦了。
她的未来自己说不清，怎么给他确定的话。
她是喜欢，但总觉得没到那么喜欢。
陆楠骁的爱太重了，压的她快喘不过来气了，她还不起啊。
这句话说出口，陆楠骁的眼神在后面几天时间许歆雨一直忘不了，从惊涛骇浪，到最后归于死寂。仿佛最后一点光也熄灭。
心在一抽一抽地，憋得胸口发疼，不知道是病还是情，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狠。
有一瞬间许歆雨想过后悔，干脆出尔反尔，在车上好好哄他，可随即理智回笼，打开车门下了车。
既然她无法负担他的爱，就不能厚着脸皮纠缠他，继续沉沦在痛苦中。
他早点对她死心也好。
陆楠骁到了秦昊燃投资的酒吧，一杯一杯灌自己。
他自嘲的笑了笑，为什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因为他极度嫉妒庄严，庄严只要一出现，他就出于本能嫉妒。
他小气的嫉妒庄严日日夜夜陪着她那十多年。
发了疯的嫉妒。
许歆雨离开之后，他别无选择，只能选择掩饰一塌糊涂的自己。
颓废了一段时间，他不想成为让自己看不起的人，更不想以后如果相遇自己连站在他身边都不够格，所以他开始努力，疯了一样学习读商，站入战场。
知道她在洛杉矶哪所学校之后，他忍不住偷偷去看着他，他的自尊他的自以为是的恨让他只能躲在黑暗里。
明明看到希望，又再次熄灭。
她的拒绝是因为庄严重新出现吗？
他不知道。
那一天后，陆楠骁再也没找过许歆雨，许歆雨摸了摸心脏虽然心里难受，但决定把全身心放在这个项目上。
陆楠骁基本上是让秦昊燃过来指导工作，他一次没来过，而许唯亭会特别主动自己去和陆氏沟通，她根本没机会见他。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他胃出血住院，这事还是秦昊燃说漏嘴知道的。
陆楠骁严重胃出血醒的消息，实在是太突然。突然到医院后，许歆雨一出电梯，就停住了脚步。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她只是突然想起之前自己对陆楠骁说的话，饶是厚脸皮惯了，也真的没脸再面对他。
看到他，也不知道开口要说什么。
陆楠骁的主治医生认识许歆雨，是周弥的朋友，刚刚从普通病房出来，转身就看到了她，惊讶道，“咦，你来了？”
“啊？”许歆雨额头上微微汗湿，她还在轻轻喘，“我刚刚，就在医院下面。”
医生笑眯眯地，“也是够巧的，快进去吧。”
许歆雨心跳加速，“什么巧？”
“没什么，快进去吧。”医生哈哈笑了声，带着护士走了。
轻轻把手放在门把上，小心翼翼旋转半圈，拧开一点点缝。里面有点昏黄的光透进来。
许歆雨心一紧，硬着头皮，慢慢地，慢慢地，侧身进去。不发出一点声音。
时间有点久了，陆楠骁陷入沉睡之中。她停就在帘子那里看着他。
几分钟后，还是忍不住，手指贴在陆楠骁冰凉柔软的面颊上。
洁白松软的枕头上，他安静沉睡着。手指忽地微微一动，许歆雨心一揪，猛地收回手。
看着他慢慢从昏迷中转醒。
许歆雨感觉到，他眼睛微微睁开，看到她了。她声音很低，微微发着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有些无措，“陆楠骁，你醒了？”
她听得到陆楠骁想呼吸，但是很难喘上来的声音。
感性在这一刻突然被无限放大。眼睛藏不住秘密，快忍死了，本来不想哭的，许歆雨还是没忍住。无声地别开头，不争气地哭了。
陆楠骁看了她一眼，把手伸过去。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
许歆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握住他的手，喑哑地说，“你把手放进去。”
她看他这个样子，自己浑身都是疼的。蹲下身，拿出手机，单手在上面打出一行字：“你没力气说话是吗，是就眨一下眼睛。”
整个病房都是静的。
陆楠骁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许歆雨目光投向一边，慢慢往前挪了一步，嘴唇动了动，低声说，“我今晚就在这里陪你。”
没人逼迫，没人强求。她厚着脸皮还是来了，她很担心。
空荡荡的房间，虽然没说话，她感觉到陆楠骁微微侧转头，一直注视她。
神情平静，目光专注。只是莫名遥远，像未融化的积雪。
突然心底有些不舒服。
许歆雨忽然探身，手轻轻抬起来，放在在陆楠骁眼睛上。掌心里传来睫毛微微瘙痒的触感，他的眼珠好像也在动。
许歆雨小声问，“你是不是怕我走？”
不等他回答，许歆雨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发觉的柔软，垂下头说，“我就坐在这里，不会走的，你安心睡吧。”
慢慢拿开手——陆楠骁眼睛已经乖乖合上。
她缓缓叹口气。两人离得很近，还没退开身子，可以很清晰看到陆楠骁的面容。
目光一瞬间拔不开。
暖黄的光线柔和。他安静躺着，弱不禁风的脆弱模样，没有一点反抗能力。虽然苍白失血，也掩饰不住极其英俊的一张脸。
摇了摇头，不能被美色所吸引，打开手机群里全是消息，明天要出差，总负责人必须要去看现场，很多很多事情等着她和庄严过去做决定。
想着想着趴着睡着了。
刚过五点，天还没亮。
手机铃声开的震动，许歆雨微微一动，伸出手臂胡乱摸索着，摁掉闹铃。
昨晚趴在床边上睡觉的姿势不舒坦，又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这会刚刚一动，浑身上下过电一样，都是麻的。许歆雨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好不容易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视线还处于模糊中，她愣了一会儿神。微微抬头，眼睛睁开一些，才看清自己脸下...
是陆楠骁的手？
慢慢才反应过来。
摸了摸，他的指尖热热的。手掌摊开，骨节分明，托着她的脸，犹带余温。
一只胳膊就这么在被子外面晾了一整晚。
许歆雨站起身，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着的人，心情复杂——
昨晚是她睡得太...直接把他胳膊拿来当枕头了？
许歆雨想了想，轻轻把他胳膊放回被子里。
陆楠骁眉头皱了皱，却没醒。许歆雨得走了，，就没叫醒他，蹑手蹑脚出了病房。
走出医院，发现医院附近挺多卖早餐的小店，快到六点，都是早起的上班族、学生还有老爷爷老奶奶。许歆雨选了一家人少的去，橱窗里面是一对中年夫妇在忙碌，还有打下手的年轻小伙。
看到有客人，年轻小伙迎上来问，“小姐，想吃什么吗？”
许歆雨仰头研究了一下菜单牌，略有些犹豫，转头问，“那个，你们这儿有送外卖的吗？”
“外卖？”小伙子愣一下，“您要送到哪？大概几点。”
“就中医院，很近，就...七点半到八点之间吧。”
“那个啊，没问题，可以的。”
“是吗？”许歆雨开心了，借了纸笔，想了想，把病房号和地址写下来递过去，“那你等会记得哦，送一份原磨豆浆，一碗粥，再加几根油条什么的。”
“好勒。”小伙子笑脸相迎。
许歆雨犹豫着，又一本正经地交待，“如果他问是谁替他买的早餐，你就说是一个善心的大美女就好了，让他不要感动，别的就不要多说了。”
“......”
小伙子笑，“记住了。”
许歆雨转身看向医院，她知道陆楠骁想要的是什么，但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给。
或许可以。
或许不能。
如果不能...她带给他的伤害，可能会更大。
所以前些日子暗暗警告自己，最好就别主动靠近他。
许歆雨出差后一忙就是五天，敲定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后，她可以先回来了。
医院
秦昊燃看着病人还在操心工作，一整个无语，他还得照顾他，倒有人想照顾他，被他赶走了。
“我给你说，要不出院后住我家要不给你请个保姆，必须休养一段时间。”
陆楠骁听着，揉了揉额角，合上眼，“不用了。”
秦昊燃开口劝，“我知道你不喜欢麻烦别人，但是你一个人肯定照顾不了自己，怎么放心呢！胃出血你的三餐必须要监督完成……”
说了半天，陆楠骁反应都不大，秦昊燃放弃了不继续自讨没趣。眼见着天色渐晚，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哎，骁爷，戒酒半个月哈，能做到吧。”
陆楠骁只是默默说：“过几天有应酬，死不了。”
“他能做到。”
秦昊燃一顿，猛地回头。
陆楠骁睁开眼，缓缓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许歆雨一身黑，黑色牛仔裤，牛仔外套，带着黑色鸭舌帽。她手里拎着的保温桶，脸上没化妆。
秦昊燃看情况直接找借口溜了，房间里很快就安静下来，陆楠骁收回目光。
她摘下帽子，头发顺势披散在肩头。低头掰开保温桶，显然不怎么熟练，试了几次才成功。
里面是热腾腾的黑芝麻糯米粥，还有枣泥的馒头，又香又软。
食物的热气蒸腾，许歆雨看着陆楠骁。
他的脸好像瘦了一圈，棱角分明。心跳又不自觉加快，“你最近还好吗。”
陆楠骁点点头。
“吃点东西吧。”许歆雨假装很自然，替他摆好碗筷。
来之前，许歆雨做了很多次心理建设。
许歆雨是这样想的，因为她觉得，经过这段时间没联系，陆楠骁对她的情绪，应该已经没以前浓烈了。
两个人，一个人看，一个人吃。倒是有极少见的温馨和谐。
难得的，许歆雨放松了不少，最后还和陆楠骁开起玩笑。她说了可多话，陆楠骁听得很耐心。
“陆楠骁我感觉你好像越来越白了，死人脸那种，都要长成蘑菇了，你应该要多去晒晒太阳。”
陆楠骁嗯了一声。
他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被衣服一衬，显得更苍白了。眼睑有些内收，睫毛漆黑笔直，一点也不翘。
想起那阵在门口听到秦昊燃和他的谈话，过了半晌，也不知道是脑子哪儿抽了，许歆雨接下来说出的这句话。她真的觉得自己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也需要一张比拐弯城墙还厚的脸皮。
她问，“要不你出院后我搬去你家住吧？”
陆楠骁绷着脸，目光移到她脸上。
许歆雨咬住唇，“我可以付你房租。”
房间里，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气氛僵硬了十几秒，许歆雨忍不住将视线挪到他脸上，分了点神。
眼窝微陷，眼神有些潮，浅浅的双眼皮，漆黑柔软的碎发。
面部轮廓浅显疏淡，病服领口有点低，白皙的肩胛和锁骨全露出。
不得不说，他这种长相、身材，真的很诱惑。
一般女人不喜欢都难。
目光又在他身上逗留了一会儿，许歆雨强迫别开眼。
其实她知道，自己突然提出搬去他家这种话，很不妥，真的很不妥。
毕竟陆楠骁和她两个人，孤男寡女，又有着那么纠结的感情...但是她刚刚真的没多想，知道他出院后肯定不会照顾自己，太担心，至少她监督着他能听话吧。
但是之前她拒绝了他，这会儿她又主动提出搬去他家...
是许歆雨自己，也觉得自己有毛病。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这时候收回，会不会显得太反复无常了。
如果不行，还是得解释解释几句。
“你怎么没反应，没听到吗？”她问。
陆楠骁面色无波，眼神不温不火。睫毛颤了颤，半晌过后，定格在她的面容上，才缓缓说了一句，“你在玩我吗？你对我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
“......”
突然来这么一句，许歆雨一时间还真听不出来，他的口气这到底是反问还是陈述。
他是在讽刺她？
还是单纯发问？
“说话。”陆楠骁蹙眉，压着气息。
以为他这是拒绝且不耐烦催促的意思，许歆雨太尴尬了，有些艰难又窘迫地解释，“我知道你平时事情比较多，不喜欢别人碰。你又不愿意住别人家，也不想请保姆，那我刚刚在外面不小心听到了，就想着最近我不忙，而出院后恢复的黄金时间就这段时间。”
他默不作声，也不为所动。她只能继续磕磕巴巴说下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语无伦次。
“额，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意思是等你养好了我就搬出去，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想嘛，你一个人在家休养什么的，没按时吃饭或者没吃饭都有可能复发的，那个项目，你知道离不开陆氏的，我还得找你开会呢，不能让合作伙伴一直见不到人呀。”
这段话让陆楠骁眼底顷刻布满阴翳，好不容易正常的表情又迅速冷淡下来。
只是他流露出的，难言的寂静和悲伤，快的让人无法捕捉。
许歆雨动了动嘴，好不容易挤出一段话，“不好意思啊，如果你不开心，就当我是开玩笑的吧，你别当真。”
凝滞的空气仿佛回到了一种原始的，静止的状态。
陆楠骁凝视着她，分明的指骨紧握，手背的筋骨绷紧。
过了很久，他调开视线，望向别处，“...你走吧。”
每个字都说得艰难生涩，仿佛受尽了阻碍，快要喘不过气来。
“......”
其实许歆雨很怕，她的一时心软，未来给陆楠骁的不过是重复的折磨。
但想起不论怎么说，她总归是欠他的。以前的，还是现在的，都应该好好还完才能说拜拜。
一次次这么逃像什么话。
于是许歆雨在原地就一直在做激烈的自我斗争，来来回回，神经都感觉分裂。
“那个...”
许歆雨看着陆楠骁，连他脸上最微小的感情变化也不放过，语速变得异常迅速，“首先，我非常认真非常认真地，对之前可能伤害到你的话说个抱歉，你知道的，我身上有定时炸弹，不知道我还有多久的未来。”
他的眼睑低压，脊骨微弓，视线低垂直望着她。长而直的黑睫牵出一条细细的黑影，眼里似乎有一片模糊的雾气，无法消散。
几秒后，许歆雨重新把目光聚焦到他的眼里，继续出声，“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但是我在之后会对你好。如果你愿意放下，找到更好的姑娘，我也会祝福你。但是现在，我想，我想好好和你重新开始，从朋友，从同学，从什么都可以。以后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但眼前，我是认真地想跟你好好开始。”
“...开始什么？”陆楠骁发出的音节依旧难以辨析。
“你想什么就是什么。”
许歆雨努力保持着神情的镇定，认真地，又重新问了一遍，“所以...让我在你你恢复这段时间，在你家照顾你，可以吗。”
他久久没有出声。
但她感觉到，陆楠骁指节自然松弛着，很轻，很轻，反手抓住她的手腕。
许歆雨知道。
陆楠骁这次。
对她没原则地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