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8年,普鲁士首都柏林,夏洛腾堡宫
外面下着雨,一行人在往前走去。
穿过大门,走过堂厅,最后走向长廊。
终于,路德维希来到此行的目的地,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二世的房间外。
两名早已等候在房门外的卫兵,皆是双手紧握着步枪,身上的衣衫沾满了血迹。
“陛下!”两名普鲁士卫兵,手中的步枪朝天一举,便做出了一个标准的举枪礼。
路德维希朝两人微微点头,便大步走了进去。
作为在后世有“八大奇迹之称”的夏洛滕堡宫,自然是异常豪华的,尤其是普鲁士国王所居住的房间,那更是富丽堂皇。
由整个普鲁士海岸线盛产的琥珀,装饰着国王陛下的每一个造物,在这里,仅仅只是一块琥珀,就已经足够支付普鲁士工人,几个月乃至一年的工资了。
当然,国王所拥有的富饶和他统治下的王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弗里德里希二世的统治时期,虽然普鲁士的国土扩张了近数倍,但是过度扩张所带来的问题,已经让这个欧洲列强末端的“纸老虎”变得岌岌可危。
因为减税而带来的窘迫财政,因为削减军队待遇,所带来的军队战斗力下降以及军队上层固步自封的问题,都深深困扰着普鲁士雄鹰。
走到里面,路德维希的脚步逐渐放缓。
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二世的房间很黑,兴许是没有点灯的缘故。
再往里面走去,便能隐隐约约看见国王陛下的软榻,上面的病人正在无力的呻吟着。
那人面色苍老,脸色发白,一副被酒色掏空身躯的样子。
“哎呀...哎呀...”
病榻上的病人停止了呻吟,他用着虚浮的眼睛,扫视着前来看望自己的阴影,喃喃道:“弗里德里希,你来了?”
虽然呼唤的是大哥的名字,但是路德维希依旧上前。
“父亲......”缓慢向前的路德维希,喉咙有些发硬,低声说了一句父亲后,便默不作声的跪倒在父亲的病榻前。
病榻前,已经到了垂死的病人,混浊着眼睛,他已经看不清楚来人是谁了。
所以国王只是艰难的点了点头,虚浮的脸颊上满是愧疚:“好...好孩子...”
弗里德里希二世艰难的举起了手,用尽浑身力气抚摸着自己“长子”的后背:“普鲁士......就交给你了。”
路德维希默然。
“善待你的兄弟,善待霍亨索伦家族的亲族,以及善待……”
“那路德维希又怎么办?”路德维希抹去了眼眶的泪痕,悠悠的开口道:“您当年可是亲自说过……要将普鲁士王国……王国交予他手的……”
“路德维希啊……”听到熟悉的次子名字,弗里德里希二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因为当年他说这话,也只不过是一句戏言而已。
王太子不讨喜欢,你要多多努力。
没想到当年的一句戏言,真让那孩子当真了,把曾经王国不曾安定过的莱茵河地区,发展的有声有色,将它彻底成为了普鲁士王国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弗里德里希二世口中那仅剩的一口气为之一松,整个人无力的倒在了病榻上,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那个能力卓越的儿子?
或许自己当初就应该履行自己的诺言,让他出任王太子……
罢了,一切都是错误而已……
是时候让自己纠正这个错误了。
这一切本来就不该存在。
想通一切之后,弗里德里希二世浑浊的眼中露出一抹绝决,他用尽浑身力气,张了好一会儿嘴,这才缓缓地从嘴巴里面用法语吐出了几个单词:“对于你来说,他始终是个威胁,把他从普鲁士赶走吧……”
“赶到哪里去?”
“去……去哪里?”弗里德里希二世此时已经气若游丝,无力闭上了眼睛,两颗泪水一下子就从眼底滑落:“去你弟弟……最仇恨的人那里,把他送给法兰西人当人质吧……”
“去……当人质?”
跪倒在地的路德维希,心头一惊,肩膀有些颤抖了,塞德里茨说的没错,如果今天不动手,恐怕普鲁士的命运与自己的命运,就要葬送在自己父亲的手里了……
“没错!把他赶到法兰西去……”弗里德里希二世面容抽搐了一阵,但依旧决意道:“霍亨索伦……家族的手上,绝不能沾染血亲的鲜血!”
绝不能沾染血亲的鲜血?
于是就可以借着法兰西人的手除掉自己的兄弟了吗?
这就是难道所谓的亲情?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王家?
灰暗之中,病榻之下。
路德维希那双明亮的眼睛已经隐隐约约含着泪光,手臂上的颤抖也顺势蔓延到了整个身体。
眼睛微微一闭,胸腔里面的热气在严寒里,化作一道又一道升腾的白烟,路德维希真的很想哭,但此时此刻他也别无选择。
只能动手!
就在这时大门打开了,沙恩霍斯特急促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路德维希殿下,弗里德里希王太子他们已经到了后花园了!”
“路德维希!”
这一个名字,宛若平地惊雷!
将垂死的弗里德里希二世是从死亡的边缘中拉了回来,浑浊的眼睛也在那一刻清澈了起来。
他望着那道从黑暗中缓缓站起来的人影,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曾经至高无上的国王,在这一刻!
说起话来竟有些发自内心的颤抖:“路德维希……路德维希……真的是你,居然真的是你!”
抬手抹去了眼中的泪痕,路德维希转过身去缓慢的拔出了佩剑。
“路德维希……”望着那在黑暗中,明晃晃的佩剑,弗里德里希二世努力翕动着嘴唇,好半天才艰难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从门外照进来的光线恰好映射出了路德维希的轮廓,他微微抬头望天。
过了好一会儿,才偏过头去,在阴暗的房间内露出了陷入黑暗中的半张笑脸。
那笑脸,看似在笑,但在阴暗的光线衬托下,却让见到的人毛骨悚然:“国王陛下!我决定了!今天整个普鲁士就只有一个王太子!”
……
雨还在下,一滴又一滴的滴在红墙砖瓦之上。
风也还在吹,从大西洋吹进来的寒风,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面钻,冷冷的冻意让站在长廊上穿着单衣的卫兵不停地发抖,发颤。
突然间,又下雪了。
鹅毛般的大雪一口气下的很大,惹得后花园地上的血迹与被剁脑袋的尸首都被厚雪掩盖住了。
不远处,一众披着单衣的人群正在雪地里面前进。
被冻的有些发抖的沙恩霍斯特,在雪地里不停地吐着热气,白色的热气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中,不断升腾。
终于他有些按捺不住,加快了几步,走到领头那人的身边,颤声道:“殿下,您......”
走在前面的路德维希止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怎么?”
被路德维希回眸望了一眼,沙恩霍斯特原本鼓足的勇气,顿时偃旗息鼓,整个人忍不住在路德维希面前打了一个哆嗦。
只因眼前的路德维希太过渗人。
路德维希此时穿着一身白色染血军装,头戴一顶装饰着羽毛的双角帽,左肩带着橙色的绶带,腰间的剑鞘布满了凝固的血液,手上异常渗人,一只手提着已经失去剑锋的佩剑,另外一只手就拎着大小不一的脑袋。
那些脑袋死状不一,但皆是惊恐睁开了双眼。
“您......真的感觉不到寒冷么?”沙恩霍斯特原本到嘴边的话被硬憋了回去,有些颤抖道。
“寒冷?”路德维希被冻得有些发红的眼圈,微微转动,冷声道:“这点寒冷比起普鲁士的未来算不了什么。”
“殿下,要不要休息一会?”
“如果我们失败了,我们的人头就会落地,到时候我们有足够多的时间休息。”
路德维希转过身去,发红的眼圈一一扫过在场众人的脸庞,平静道:“没有什么比普鲁士王国的命运更重要,谁想要休息?现在就可以离开,我绝不会难为他。”
言罢,扭头继续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