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老婆我口渴了

“四红中!”

“八匹马……”

梁轩从木桌上醒来,眼见客厅摆了五桌酒席,三桌男人在划拳猜码,面如重枣;两桌女人嗑着红瓜子拉家常,低语相传村里村外之俗事。

身边的小孩学着母亲嗑红瓜子,眼熟手不熟,许久学不成她们的娴熟技巧,最后气不过用手指甲划开,吃了很碎的红瓜子仁,只学会嗑开瓜壳。

梁轩身边的同龄人见他醒来,拍肩说笑道:“阿轩,好了好了,快去抱新抱娘吧(新娘)!”

他猛地向后扭头,看向自己的房门,棕灰色的木门边上挂着一本日历,现在是1994年6月5号,日历是春夏的绿纸。

梁轩起身快步靠近日历前,翻动下一页,明天是芒种。

他扶着旧门,被高亢的猜码声迷晕,一时意识迷离。

少刻,梁轩回到厨房多次漱口洗除酒气,凉水下肚扫去醉意,洗漱之后推开房门,慢步进入房间。

入门之后便是楼梯间,放几个米缸和腌菜陶缸,右手边是一块长长的门布掩着,门布图案是青树白水的高山瀑布,梁轩转身关了木门。

掀开门布,左侧上房角安一张红木床,床沿坐一位红衣女人,发长脸秀的新娘抿着笑与他对视,见他来了眼帘一关,关到自己腿间。

“线云?”

徐线云闻言微微点头,手放在腿间不动,双手捏着指腹不语。

梁轩放下门布快步靠近,一把捞起徐线云的手,左手熟练地绕背扣住她的软腰,使劲一拉,徐线云便倾身倒在他怀里。

“线云,线云!”

梁轩这时发音不清,松开握她的手后游到她肩上紧抱,下巴抵在徐线云背后深嗅久久,闻到她馥郁发香,是自己想念一年的味道,梦里闻不到的味道。

前世在二十岁的时候与初中同学徐线云赤绳系足,结婚十七年后她撒手离世,病倒于家族遗传的肝病,族内的大部分女人不过四十,男人不过四十五,她早走几年。

此刻徐线云面红耳赤,小巧的琼鼻频频翕动,这会儿抬不起眼,上唇盖住鲜牙咬着下唇,在他耳边羞道:“我去关灯。”

房间的灯绳垂在门布左侧,徐线云正欲走时梁轩拦着不让,继续抱紧她,他凉凉的鼻尖滑过脖子,她很快身软。

“线云~”

徐线云闭眼讪笑道:“嗯嗯。”

半响,梁轩松开手,噙着泪水看着徐线云,徐线云感觉这回有时间便起身关灯,他捞起徐线云的左手继续拉她回来,按在床沿坐好。

见她头发用一个红色横夹挽住,细发柔如冬日的井下新水,梁轩伸手到横夹之下,张开手指去穿过水滑的发间,从上滑到发梢,先前紧绷的心跳便慢了下来。

梁轩双眼移到徐线云的鹅蛋脸,一对干净的杏仁眼只开了一道小缝,桃唇紧抿,梁轩另一只手抱着她的半张脸,这会儿她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手腕处。

梁轩摸发的手落到她的腰上,腰间滑腻,似如十月棉絮,温软舒适。

徐线云从他抱住的手抽了一只出来,盖住他的眼不给他看,小声娇笑道:“客人还没有走呢……”

徐线云说完收手,手背抵住自己笑开的小嘴,悄悄觑了一眼梁轩。

梁轩低下脸,亲在她白嫩的右脸颊上。

徐线云的头忙着后仰,老同学没有铺垫地开门见山,她还没有习惯。

“八,来!”

“七!”

客厅的客人猜码声提了上来,到了最后的角逐阶段,自然地加高声音,都想靠声势唬住对方。

徐线云放下手,扭头偷瞄几眼门布,梁轩正好亲上她无防守的嘴唇,腰间的手提上来抱住其后脑,侧头再亲。

“好想你,线云,我好想你!”梁轩轻亲一下嘴唇,把头继续倚在她的肩上,手上的力气渐渐卸了下来。

“嘘~我,我感受到了……”徐线云说完笑出声来,细声道,“我先去关灯?”

“不,我就要看着你!”梁轩闻言高声道,抱头抱腰的手再次握紧几分。

徐线云忙着用手捂着他的嘴,低声笑骂道:“虽然是在你家里但也不能说那么大声啊,好多人,不知羞啊你!”

梁轩降了声量,纠正道:“我们家里,我们家!”

“好好好,我们家。”徐线云的手握住梁轩的手,摇着他的身体轻笑道,“我们家~”

梁轩在她的肩上靠了很久很久,徐线云的发香怎么闻也闻不够,她离开后每晚失眠,两个枕头的床只睡一人怎会不失眠?

良久,梁轩身体一软,不知多久没有睡个好觉了,现在想睡一个十七年之中的普通觉,醒来她还在的觉,梦中和床中都在的觉。

徐线云感受到了他的呼吸逐渐平缓,小声问道:“想睡觉了?我去关灯,总不能……开灯吧?人家看到了会被笑话的。”

梁轩松开她的手,呼了口气:“你去吧。”

徐线云换上了拖鞋,快步去拉下门布旁的灯绳,霎那间房间只剩钨丝灯泡内的钨丝有些亮度,它也坚持不了多久。

窗外有些飘进来白光,是微弱的皎白月光,蓝烟薄云飘在星空下,星子如豆,天河恰似内子长发。

她回来的脚步轻了许多,伸手捶几下被他握着发麻的肩头,羞恼地看着床上的梁轩。

徐线云站在床前不坐,梁轩借着微光拉她入怀,横抱上床,徐线云的脚尖用力一压,拖鞋很快滑了下去。

梁轩刚才看到了床上的红色喜被,是龙凤戏珠,凤凰的七彩尾羽在祥云中半隐半现。

徐线云掀开喜被,侧着面对土墙壁,等着梁轩翻她的肩膀。

房间内部抹上粗沙层和细腻的石灰层,使其光滑一些,她伸手用指腹去感受哪块是光滑的,哪块是凹凸的……

梁轩伸手再次游上她的腰,轻轻握住,手拉着枕头与另一块枕头连在一起,鼻子点在她的颈后继续嗅着发香,另一只手抱住她的脖子,她等会儿睡觉会舒服许多。

徐线云左等右等,梁轩的双手不曾变过,黑夜中她睁开眼,心道:刚才那么急,现在在等什么?等我?

不知过了多久,徐线云轻拍梁轩抱腰的手,轻声问道:“我想喝点水,好渴。”

徐线云听不到回应后不再言语,屏气感受背后的呼吸,此时梁轩的呼吸很是规律,似乎睡着了。

徐线云揪着喜被,心下道:睡着了?这也能睡着!

她继续轻摇着他的手,再次唤道:“松手松手~你老婆我口渴了,起来啦!”

梁轩贴着徐线云脖子的手在梦中跑到她的下巴处,她气笑道:“你手上有水给我喝啊,快醒来。”

梁轩从梦里苏醒,手上软软柔柔,蓦地睁大双眼,自问道:“线云?”

徐线云握下他的手,气道:“你终于醒了,快松手给我喝水,渴死了。”

梁轩听到后松开手,徐线云爬过他身上,脚跟落在刚才睡的地方,横坐在床沿边,双腿跨在梁轩的身子上。

她伸手拿了其中一个搪瓷杯,杯沿是一个蓝圈,图案为折枝牡丹,红色的牡丹开得正艳。

徐线云大腿抬高一点,随后用力放下压着梁轩的腿,喝了几口水,问道:“你喝不喝?”

她在报复未关灯时梁轩动手动脚的一幕。

梁轩拍拍她的小脚,回道:“回来吧,我不渴。”

徐线云的腿再压他一下,意思是等下。

少顷,徐线云慢吞吞地回到靠墙的床睡下,继续翻身和他怄气,不信他能安稳地睡到明日清早。

她刚翻好身,梁轩伸手扣了回来,黑夜中徐线云面对土墙笑笑,继续翻回来,看他怎么办。

梁轩带着疑惑再次扣回来,这次徐线云便不翻身了。

梁轩伸手到她的颈后,找到横夹之后两个拇指按住中间,稍稍用力按开了发卡,取下发卡放到床头桌上。

这一动作重复许多年了,刚才的梦又梦到帮她取下来,醒来她还在,真好。

梁轩撩开徐线云前额的碎发,自左往右抚摸一遍她光滑盈满的额头,在中间亲了下去。

梁轩在她耳垂再亲一下,轻声道:“线云,我回来了。”

徐线云小声取笑道:“神经~”

神经在当地方言中已经去除原先戾气,单纯为打趣词。

梁轩抽手再搭在她的腰上,小声道:“睡吧睡吧,有事记得叫我。”

徐线云暗中皱了眉头,心下道:没了?真能熬啊,我不能开这个口。

徐线云在他怀中点点头,回了一声“嗯”。

梁轩的脖子有了徐线云的鼻息催眠,睡意涌了上来,不多时又睡着了。

她没等到想象中的样子,闻着梁轩的味道也睡了。

晚上十一点时,梁轩从梦中惊醒,房间一片漆黑,手中无意抓了她的几丝头发,徐线云被他扯醒了。

“受不了你~”徐线云抱住他的脸亲了上去,亲在他的右脸上。

梁轩吃痒后睡意尽散,抓住她的双手按在枕头上,四瓣唇交融交汇,两颗心不再分离。

殢雨尤云一事不必细说,且说次日清晨,陆续有村人来他家煮菜。

农村红白事办三天,前一天早上吃简单的猪肠酸菜汤,中晚饭也比较简单,后一天吃净剩菜。

梁轩听到窗外响声后用力一挥,掀开了喜被,这张红红的被布记着他们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