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貂蝉若死了,司徒府也就没了

汉代没有什么诰命夫人,对女子最高的册封便是“君”。

诸如汉武帝尊王太后为“平原君”;

吕后的妹妹被封为临光君。

对于董卓而言,本着但凡与他董家人有那么一丁点的联系就要予以重封的原则。

哪怕儿子董旭这次…是先上车,后补票,董卓依然决定要在大婚前…封貂蝉为木耳君。

之所以要用“木耳”的称号,乃是因为按照王司徒讲述,貂蝉出生于并州忻县的一个村落,因此地盛产木耳,故而命名木耳村。

木耳村中木耳君,正合时宜。

当然,木耳分红、粉、白、褐、黑…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木耳?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古奉行的准则没变。

——男的提前进步,女的日后提拔。

尽管已经是下午,可并不耽误董旭与貂蝉拜堂成亲。

这个决定是未时自太师府发出的;

尚书台发出的册封貂蝉为“木耳君”的诏书与天子的赐婚诏书是未时一刻送来的。

礼队是未时二刻准备妥当的。

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各府的贺礼纷至沓来——

一时间,太师府朱门大开。

不过半个时辰,前来贺喜的董卓部将与一干躬亲宾客就络绎不绝。

至于这些宾客的心情…那就截然迥异了!

一些汉臣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王司徒与董相国成了儿女亲家,那他还是汉臣么?”

“是啊,他不会将我们私下里谈论的都讲述给那董卓,然后秋后算账吧?”

“只盼他念得几分昔日情分,哪怕不再相濡以沫,哪怕如今已是相忘于江湖!”

眼看着这些聚拢在一起的汉臣,越议论…神色越是变得惶恐。

“咳咳…”太尉杨彪轻咳一声,然后不露声色的走近,提醒道,“也不看看这里是哪?还敢这样议论?不怕掉了脑袋?”

也就是这一刻,所有的对话,都因为杨彪的提醒戛然而止。

只是,无有例外,那些汉臣的脸上密布乌云,心情犹豫徘徊不定,就宛若…王司徒已然“背叛”,他们汉臣阵营彻底的天塌了一般!

反观董卓的部将,则是一副喜气洋洋、喜大普奔的模样。

“哈哈哈…”

李傕、郭汜闻讯赶来,大笑道:“好事儿连连,这就是好事儿连连哪,主公成了相国,少主的病痊愈了,如今又是大婚,这是三喜临门哪,啊,哈哈哈哈…”

说着,他们俩就提起酒壶猛灌一口,西凉人的粗犷一时间彰显。

李儒与牛辅这一对董卓女婿、好连襟聚在一处,小声议论着什么。

贾诩也来了,作为李傕麾下的一个小小的曹掾,他本没有资格参加少主的大婚,但董卓太高兴了,特许所有文武齐聚太师府,不论官职大小。

倒是也唯独贾诩独自一人站在安静处,嘴角带着含蓄与玩味的笑容,他在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还有他们截然迥异的神情,最后…将这些画面印在脑海。

“少主呢?”

还是李傕缓过神儿来…

这高头大马、礼乐、迎亲的队伍都已经准备好了,可少主人呢?

牛辅听到李傕这么问,于是凑过来解释道:“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王司徒那闺女的闺房了,大舅兄非要亲自去取…”

唔…

听到这个回答,李傕、郭汜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哈…”他们相视着大笑了起来。

“郭兄?你说咱少主是啥玩意落在那王司徒闺女的闺房了?”

“那必是留下了百万大军哪…啊,哈哈哈哈…”

“先办事儿后成亲,先留下大军再去迎娶,这才像咱们西凉的少主该有的样子啊,哈哈哈哈…今晚索性咱们所部也下令,让弟兄们都学学少主,就不定规矩了,这洛阳城内的小娘皮,随便去抢,随便玩耍,哈哈哈哈…”

李傕、郭汜这粗犷的声音引起了周围一众宾客的注意。

诸如打砸抢掠,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糟蹋个小娘皮,更是再稀松平常的事儿。

今儿这大喜事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自是该让弟兄们更加放肆一把。

于是…董卓的部将均是大笑,反观…那些汉臣则是浑身发抖,不由得后背冷汗直流——

“你,你,你…你还不自缢,更待何时?”

司徒府后院,貂蝉的闺房中。

王允屏退了下人,这里唯有他们两个,还有一条自王允手中掉落在地上的白绫。

王允是汉臣,是名门望族…

而作为汉臣,作为大族…他若与国贼董卓结成儿女亲家。

那他再号召汉臣反董?谁还会信服?

这将成为他与忠汉之臣之间一道巨大的隔阂,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

便是为此,哪怕是万般不舍,哪怕是流干了眼泪,可他别无选择,他只能将一条白绫取来,让貂蝉用死去保全他的立场与名声。

“爹…爹…”

不过是半日之间,貂蝉先是经历了少女变成女人,如今又要经历由生至死…

她?她一个弱女子,又做错了什么?

“爹…”出于本能,她想活,她拼命的摇头、后退,一步步的退到了墙角。

可王允却是拾起白绫,迈着那坚定的步子向前逼近,他痛苦的说,“貂蝉,你若怪就怪那董旭吧,他若只是糟蹋了你,那为父断不至于如此,可他…他要明媒正娶你!若如此…为父还如何在汉臣中立足?他是要借你…毁了为父啊!”

王允从来都是一个狠人——

历史上,他美人计杀死董卓后,紧接着进行的不是“怀柔”,而是一连串对“西凉军将”除恶务尽的行径。

他是一个有野心,有野望的人…

凡是威胁到他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养女,也要狠辣摧毁,不能放过。

“爹…爹…”貂蝉想说什么,可此情此景下,她已被吓得喉咙卡住了一般,哽咽到无法出声。

“爹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为了大汉,为了爹…这次只能牺牲你了。”

王允的双手用力已是绷直了那白绫。

“踏踏”…

坚定而又闷沉的脚步声在这屋子里回响。

貂蝉整个花容失色。

如果说正午时董旭的出现只是让她绝望。

那么现在…她感觉她的世界彻彻底底的崩塌了,眼前…她最敬佩的父亲,正要用白绫绞杀她…

这种来自养父的绝望比董旭带给她的沉重十倍,百倍。

“不…不…”

“不…”

时间已经不多了,王允心一狠,眼看着白绫就要勒在貂蝉的脖颈上。

却在这时。

“哐”的一声,闺房的大门被推开,一枚铜制令牌抛了进来,稳稳的砸在了王允的脑袋上,让他下意识的捂住了脑袋,可依旧有血顺着手指流了下来。

紧接着,令牌掉落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哐啷啷”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允与貂蝉都不约而同的朝那令牌望去。

却见这令牌上刻着的“董旭”二字异常的清晰。

几乎同时,一个长眉斜飞入鬓,明眸光彩照人的年轻公子缓缓走了进来。

他一边弯腰捡起那令牌,一边冷冷地,淡淡地吟道。

“王司徒三思——”

“貂蝉若死了,这司徒府也就没了,王司徒你也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