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已是下午五点半,我下班的时间。外面的天已经黑得不成样子了,打完卡我乘电梯来到了地下停车场,在我的车前,同公司不同部门的一名男同事已经在那里等我了。几乎除了节假日以外,他每天下班都是这般如此的等我,目的是蹭我的车回家。我们俩同住在一条街道,可实际上要到他的小区,需要经过我的小区,再往前开一公里左右,所以说真心话我很不情愿,但没办法,那同事每天早上都会提前来到我的工位,放上两个包子作为前一天蹭车的酬谢。我还不好把这两个包子还回去,因为那样做太不近人情了。吃人嘴短,我也就只能忍受了。
在车里,同事像往常那般向我抱怨着,他告诉我他那个部门换了个新的软件,还没等他熟悉完,部门主管就让他使用画图,结果图画错了,主管当众臭批了他一顿。当着我的面,他把主管平日里的种种欺压行为全部搬出来数落一遍,他骂主管分明就是条秃尾巴狗,只敢在窝里横。骂到最后他有些乏味了,说他想打辞职了,然后出去包项目单干,我劝他还是算了吧,当前大环境不好,别妄想创业了。
送完同事,我调头回家。这个时间点小区外的公共停车位还是充足的。我把车停在了离小区东门比较近的一个车位,方便我第二天一早上班去开。我没有买开发商的小区地下停车位,不是因为贵,而是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我家小猫cream,那个时候已经在门后了等我了。出了电梯用钥匙打开门后,它一溜烟儿从门缝里穿了出来,绕着我的腿左右乱蹭。cream不属于那种爱粘人的宠物猫,它之所以会蹭我,完全是食碗里的猫粮吃没了,它无事献殷勤,意思是要我喂它。换上双拖鞋,我进卧室先换了身运动服,又把垃圾桶里盛满垃圾的塑料袋拿出来,挂在了门口步梯通道门的扶手上,最后该喂cream了,我从壁橱里拿出猫粮袋,用里面的勺子舀出三勺,放进了cream的食碗里。这时已是晚上六点钟,我要去楼下的公园跑步了。
我家住在十三楼,我出门按电梯的时候,电梯停在了十四楼。电梯下了一层打开门后,我看见了住在楼上的大哥在微笑着冲我打招呼。我搬进这个小区已经有些年头了,可真正与楼上大哥有印象的相遇也就只有两回,第一回是我下楼取快递忘记带钥匙了,当时碰巧他在,就借着他的电梯牌我上到了十四楼,又从步梯下了一层,第二回是我下班回家,他在电梯里等我,好让我剩点时间不需要再等下一班。
提着那袋垃圾,我走进电梯按下了关门键,随后站在我身后的楼上大哥开始找我攀谈,他问我:
“小伙,你这是要去运动啊?”
我转过身礼貌地回应他说:
“对,跑跑步,活动活动。”
大哥又说:
“真好,早几年我也跑,可现在年纪大了,也胖了,跑的话膝盖承受不了。”
我上下扫视了大哥一番,大哥身高得有一米八多,体重目测得有两百五六斤,关于这一点是我通过他凸起的肚子预估的,可我却违心地告诉他:
“大哥,你这身材算是魁梧,不算是胖。”
大哥听我这么说,眼睛笑得迷成了一条缝,他说我:
“没看出来你还挺会说话的嘛。”
电梯很快停到了一楼,丢完垃圾,我和楼上大哥又并行了一小段路。在这一小段路里,我和大哥之间的对话就没停止过,他率先问我:
“小伙你今年多大?”
我告诉他:
“二十四。”
楼上的大哥点点头,一副明白了的样子,接着他说。
“我儿子三十一,你比他小七岁。”
顺着他的话,我问他:
“你儿子也住这吗?”
听我问他儿子住哪,大哥显得有些惊讶,他反我说道:
“对啊,就住你家楼上你都不认识啊?”
我语气轻快的告诉他:
“实际上住我家楼下的我也不认识。”
和楼上大哥在小区正门分手后,跨过一条横道,我走进了公园。北方的立冬前的一个礼拜是摧枯拉朽的,昨天下了一天的雨,今天又刮了一天的风,在这短短的两天里,一股冷流悄然袭来,导致气温骤降,公园里那些先不久还绿意盎然的树木,如今变得如同垂暮老者一般毫无生气可言,枯黄干瘪的枫叶零零散散地铺在路上,路灯下一位身穿橙色马夹的环卫工人,用一把竹制的大扫帚将这些枫叶一堆一堆地清扫到路的两侧。想想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又要到年根底了,我也要往三十岁使劲了。想到这里,一股低落的情绪涌上心头,让我不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地上枫叶才踩起来脆脆的,我跑步跑到一半,不知怎么忽然特别想捡一片枫叶拿回家当书签,于是我停下脚步走到就近的一堆枫叶,蹲下身寻觅我心仪的枫叶。我伸出右手食指在枫叶堆里来回拨弄,拨弄了个半天,心仪的枫叶没寻见,倒发现了一只蛐蛐儿的虫骸。为了尊重这蛐蛐儿,我又把拨弄开的枫叶复回了原位,就当是掘它坟又重新给它埋葬了。
围着公园跑了两圈,这一天的运动就算结束了,我在小区楼下商铺的一家面馆里,点了一碗牛肉面和一小碗拍黄瓜,当做配菜。吃完我回到家中已经是九点了。简单地冲了澡后,我从书架上拿起了那本刚买不久的加缪的《局外人》,接着我把手机设置禅定一小时,这是我看书或者写东西时,不被手机影响打扰的一个手段。
一个小时过后,手机恢复正常,连续不断的信息提醒让我心头一紧,我担心这大晚上的是不是谁有什么急事找我。赶紧拿过来手机去看,原来是我大娘,她给我发了一大串的语音短信,又给打了十好几个电话。我懒得听那些语音,因为又长又多,就回了电话给她。过时的手机铃声来回播放了三四遍,电话没有接通,我就想先去刷牙吧,等回来我再给大娘打一个,要是她再不接,我就听听那些语言短信,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事找我,结果我进卫生间刚把牙膏挤在牙刷上,大娘那边电话就打回来了。我拿着牙刷一边刷牙一边去接电话。大娘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像是刚吵完架,还有点余火,她问我:
“明啊,干什么呢?打这么多电话都不接?”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问:
“大娘这么晚你找我有事啊?”
大娘说:
“明啊,你知不知道你飞哥跟人订婚了?”
这对我而言有点突然。我大娘膝下只有一子,也就是飞哥。飞哥是跑长途货运的,据我了解他上回走,连对象都没有,这回回来还不到一个月,就和别人订婚了,这对我而言已经不是快不快的问题。我连忙问大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什么时候的事你就甭管了,你帮大娘一个忙,告诉你飞哥,就说他要是想和那女的结婚,除非等我死了。”
“不至于吧大娘。”我说。
“没什么至不至于的,你就照我教你的去跟你飞哥说。”
我没办法答应大娘,因为我了解飞哥,他这个人既实在的有些过,不会甜言蜜语耍心眼儿,只会一味地对人家好,所以放到眼下的这个环境,飞哥很不吃香,再有飞哥今年三十四了,老大不小也该成家了。
我没有说话,就这样相互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大娘一改语气,她说:
“明啊,这么多年大娘也没找你帮过什么忙,这回你帮大娘一次,你忘记了你小的时候……”
我一听这话就知道大娘要跟我打感情牌,于是我赶紧打断道:
“行,大娘我知道了,我去跟飞哥说。”
“好,那你现在就联系他嗷,大娘我挂电话了。”
我答应说:
“嗯。”
答应了是没错,但心里却完全没那个打算,可订婚飞哥这事对我而言着实太突然了,出于亲戚之间的关心,我确实应该给他去个电话,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给飞哥打去电话,那边几乎是秒通,还没等我问飞哥,他倒先问起我来了:
“你大娘让你给我打的电话是不是?”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我大娘告诉我你订婚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有对象。”我故作生气地说,“这什么时候的事啊,干嘛瞒着不告诉我一声?”
飞哥似乎有点难言之隐的意思,他说:
“也不是不告诉你,而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这就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我问他:
“这又不是违法犯罪,有什么不知道怎么说的?”
“这样吧,你什么时候有空,咱出来当面聊,顺便带你见见你嫂子。”
我心想可以,就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历,然后对飞哥说:
“行,那后天周六吧,到时候我订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