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就在我寻找座位的时候,无意中从一位女士身边路过……

“赵主任,我就觉得您老肯定会参加这次论坛的,不知道您的得意门生乾医生是会不会来呢……”

我被那个温和的声音吸引了,从她身上飘出的那熟悉的味道一下子拽住了我——那一头白发挽成了发髻,上面插着一支不知道是什么木的簪子,但那个面庞依然圆润有光泽,略微泛起点婴儿肥。她穿着一件黄色短袖衫,里面是一件黑白条纹的竖纹T恤,白色的裤子,背着一个黑色的小皮包,显得十分干练。

真的是她?

我从小住在农村,一个N线小城市下名不见经传农村,我记得在上一年级的时候村里刚刚才通电,那时候爷爷是县里钢铁工厂的厂长,也算是当地的知识分子了,我爸当年差点就成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可惜因为炫技而落榜,后来去县城税务局当合同工;我小姑,三次高考,总算是考上了一所大专。

爷爷从小就对我和弟弟的教育非常上心,所以我跟弟弟在村里学校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几乎是碾压式的排名第一,但是最近的初中在隔壁乡,离我们这四十多里地,还是那种天天打架,年年出刑事案的破学校。所以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爷爷斥巨资7.5万,在县城买了一套房,让我俩转去城里上学。

那时候的学校不像现在竞争的这么厉害,基本都是按片区入学,真正有实力的都去上私立或者实验学校了,那些学校是收学费的,师资力量当然雄厚。

我们买的房子在县第六小学的片区,记得当时整个学校从一年级到六年级一共10个班,攒一起不到五百学生,学校总成绩在县里勉强能排到前10(全县城就13个学校)。

但就这样一个破学校,我和弟弟转进去的时候都要留一级,校长给出的原因是:村里的学习进度跟市里(这里叫县级市)的不一样,直接上四年级跟不上进度,留一级吧,跟着市里的孩子们好好学。(可笑的是,那个大老黑校长退休后,去我妈厂里看大门,后来他跟我妈说,当时就是因为我们从村里来的,瞧不上才让留级的,没有其他原因。去年脑血栓了,但还在我妈厂里看大门……)

于是,我顺理成章的又读了一遍三年级,那年,正好赶上教材换新,我们用的老教材是黑白油印的,留一级后教材全部换新,彩色胶印,跟我当年学的完全不一样……

入学那天,我清楚的记得,穿了一件棕色条绒上衣,一条蓝布裤子,还有一双黑色板鞋。衣服裤子是我妈做的,板鞋是我大姑祝贺我们去城里上学连夜纳的鞋底做的。书包也是新作的,我妈用碎布头拼的,上面还有花型。咱不说别的,就这一身,至少也得是过年才能有的行头。

我迈着自信的步伐跟老师走进班级,洁白的墙壁,整齐的课桌,黑板竟然有好几米长,还是砌在墙上的——城里就是不一样!

“这是这学期咱们班转来的新同学,从XX村来的……”

紧接着就是同学们低下的窃窃私语和嬉笑声……

“都安静点,哪位同学想和他做同桌?”

全班安静了……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班里所有同学的衣服都是那种“城里的高级货”,课桌上摆着五颜六色的文具盒和各种叫不上名的文具,人家的书皮都是那种透明塑料的,而且每个人都系着红领巾。

那一刻,我才感受到差距,昨天晚上我妈让我连夜准备的自我介绍,瞬间忘得一个字没有了……

老师在班里巡视了一圈,我感觉大概过了有一年的时间,才发现有一位靠窗的女同学举手……

她笔直的在座位上坐着,举着右手。齐肩的短发下,那张白嫩且有些微胖的脸蛋上没有任何一丝表情,但我依然才能从她那清澈的眼神中读出一丝温暖。那天她穿着一件黄色的帽衫,衣服上有一个小鸭子的标志。我记得在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内,她都穿着类似的黄色帽衫,肚子上有个可以放进两只手的口袋,以至于到现在我对她的印象仍然是双手插在肚子前的口袋里,缩着肩对我可爱的笑。

“雷鹏飞,你和杜洋坐同桌去……”老师话音刚落,班里又是一阵哄笑。

“笑什么笑,我看谁再笑,也坐后面去!”老师严厉的话语下,班里又恢复了安静,老师用同样的语气给我说“杜洛飞,你坐张园旁边!”

于是,班里开始骚动起来,她的同桌收拾文具和书包往后走,我在过道等他出去。

就在我俩相遇的那一刻,我从他眼神中看到了杀气……

那种跟进新学校的兴奋劲立刻荡然无存,甚至还有些伤心,等坐好后还是看了一眼我同桌,她的头发不算很黑,其中还夹杂着几根白色,当我靠近她的时候,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奶香味,太好闻了。回想起来,那个味道似乎贯穿了我整个童年。

我强挤出一丝微笑,算是跟她打招呼了,她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可能算是回应吧。

“我们开始上课……”

那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尴尬中带着一丝感激,当时非常感谢她为我解围,当所有同学们嘲笑我是农村来的时候,只有她站出来回应了我。

放学后雷鹏飞同学是怎么堵我,而又是怎么被我胖揍的就不提了吧,毕竟后来我们算也成为了哥们儿,并且从他嘴里我也知道了她为什么举手——因为雷鹏飞太讨人厌了!

我们这个班里一共六十二个同学,除了留级下来的杜洋跟我一年的,其他的都比我们小一两岁,在我眼里,这些都是小屁孩,而且三年级的课程我都学过一遍了,我们老版的教程比新版的进度还快,他们没学的那些我都会,所以我一直感觉班里的同学就是一群小屁孩,反而和同年的杜洋比较聊得来。这货因为不爱学习,上学期期末开始基本零蛋,留了一年级,关键是他竟然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我俩还同姓,那群小屁孩们调侃我俩是双胞胎笨蛋,都是留级生,再加上我是村里来的,非常被他们瞧不起,平时业不跟我们一起玩,就剩下我跟杜洋,还有他同桌雷鹏飞一起瞎混(雷鹏飞是被打服的)。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其中考试的时候,我碾压式的考了双百,而且数学110,附加题只有我一个人做出来了。当成绩发下来的时候,和我关系最差的学委直接说我是作弊的,考试的时候她看见我和雷鹏飞传纸条了。

“你给我坐下!”当时我们班主任是数学老师,脾气极差,“杜洛飞在第二排,雷鹏飞在最后一排,他开飞机给他传纸条啊……”当时我们的考试都是搬着椅子去我们空地,大概一米一个人,从我这到最后一排隔了好几个人,我还真没那么大本事给他传纸条,“雷鹏飞倒数第三!”班主任补充一句。

然后全班又是哄堂大笑……

之所以学委急眼,是因为她一直是班里第一,这次数学考了96分,我同桌数学是除我之外的另一个满分。我确实传纸条了,但是给同桌传的。

“我没看你纸条”,她跟我说,“我都是自己答的!”,这也算是她这一个月来为数不多的跟我说话,我一直感觉她很冷漠,因为我自10月初转过来都一个多月了,不管是课上还是课下,即便是我主动找她说话,她都很少回话,后来索性下课后我就去后排找那俩活宝玩,也很少跟她交流。可能说话最多的就是老师让同桌互相检查背诵的时候吧,所以我总想找个机会跟她拉进关系,毕竟对她邀请我做同桌还是心存感激的。

不过她说对了一半,那次考试我也是瞎了心了,一小时的考试半小时不到我就做完了,并且我对正确率有百分百的把握,然后闲的没事把答案抄草纸上扔给了她,她赶紧把纸条捡起来塞兜里了,确实没看。但是,她是我们小组长,一个小组四个人,每天都是她收作业,每次交完作业后,她都偷摸看我作业,学我的数学题的解法,不止一次被我发现了。

(这也得感谢我村里的数学老师温雪,她是去我们村里支教的大学生,那个年代大学生凤毛麟角啊,学问大得很,我始终没搞明白她为什么会来村里当老师。她说我数学有天赋,教了我很多超纲的东西,导致我数学发展畸形的很,经常用超纲的思路解题。可惜,到现在我也没能找到温老师后来去哪了……)

期中考试之后,班里很多小屁孩开始围着我转了,杜洋和雷鹏飞两个二货确实带着“鄙夷”的目光看待我,并且关系更好了,可惜的是,雷鹏飞在我的带领下竟然跳出了倒数行列,杜洋照旧,以至于后来他成了我的师弟。

别人的目光我并不在意,自从期中考试后,我发现她开始主动跟我说话了,虽然是那种明显高高在上而且带着命令的冰冷语气,但重要的是——她跟我说话了!

“哎!今天你负责盯着张博把课文背过!”这是她主动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是那么的柔美,听着非常的悦耳(当时不明白这种心理,就是觉得高兴,现在回想起来,这不就是舔狗吗!)。

我们组一共四个人,我们和后面另个同桌,男的叫张博,比我小一岁,但比我高两头,班里排名应该在四五十名左右,也是个学习老大难;他同桌叫卜欣,也比我高一点,我同桌也比我高一点,所以我是我们组年龄最大,个头最矮的。卜欣玩心很大,学习忽上忽下,基本上在班里二十到四十名晃荡,她是我同桌的好朋友(现在应该叫好闺蜜)。

那时候要求以小组为单位背课文,背过后组长找老师确认,老师在黑板上排名,每次都是因为张博的课文背的慢,导致我们组总是排名十几,组长就很不高兴。

我接到这个任务后,大课间就找杜洋和鹏飞按住张博,哪也别去,先背课文,我们都陪着他背,中午下课后也按着他背,一直到下午上课前,丫竟然背过了,我们组第一个被写到了黑板上。更加破天荒的是,杜洋和鹏飞他俩竟然也背过了……

那天,感觉她特高兴,第一次对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