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20:00,204出租屋。
汪玥回今天是第一天来这个小屋子。
一个人来到算是陌生的城市,她还是决定合租,为了省些钱来。
妈妈说过,钱是用来花的,但不必要的时候,就多存点。
出租屋是一个人不错的奶奶租出去的,屋内不算宽敞,但没什么脏乱,汪予慧稍大些的行李箱也可以顺利的运进去,只是床椅之类的硬设施还需要再打理打理。
不算熟悉的城市里,汪玥回也就靠她带的折叠电子琴制造出一个看上去不孤寂的精神世界给自己歇息。
刚把电子琴支好推到墙角,门就在咔哒几声后打开了。
是合租的那个女孩子。
一个有些钝钝的身影提着斑马纹的行李箱挪进略显简陋的门框。
那个女孩的黑发被簇簇用鲨鱼夹盘起,有些许碎头发散落,白紫色的卫衣与米白色夹子相应着,汪玥回的目光最后停落在女孩金色的眼镜框上。
“你好!以后就是朋友了。”
汪玥回不想留什么空白,就提高了嗓门问候道。
女孩微微拱着身子,脑门前两搓厚重的刘海压在眉眼;那双眼睛穿过刘海探着汪玥回,像一只不近人的猫,汪玥回考量着。
几回眼神交汇,汪玥回发现那个女孩眼里好像不能迎着光,压着脑袋点了点头,挤出两个字:“你好。”
她真是太像一只猫了,一只湿漉漉的,一只防备着的野猫。汪玥回想。
这个女孩好像胖胖的,不知道是临近冬天衣服包得厚亦或是本身,却又像家养的略显富气的宠物猫。
“我见这两间房间都是空的,我便随意挑了一间,如果你没什么意见,那么……”
汪玥回扶着电子琴慢慢站起来,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指着旁边的一间房说道。
那个女孩拖着笨重的行李箱挪到汪玥回面前,和清风略过一样问;“我是钟玖念。你叫什么。”
好不容易从风里听出字来,汪玥回对上钟玖念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是、汪、玥、回。”
钟玖念慢慢点了点头,转身向她的房间走去。
“等等!”汪玥回喊住。
很明显,钟玖念被吓了一顿,如何就扭过头来看着汪玥回。
“……我晚上喜欢弹琴,”汪玥回拍了拍那台跟了她很久的电子琴,声音越来越小,“你不会介意吧?”
空气顿了一刻,意识到可能说错话的汪玥回连忙补充道:“我晚上22:00过后就不会弹了……!啊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不弹琴。”
声音被掸在地上。
“没事。”钟玖念轻轻回答。
钟玖念一直看着汪玥回,好像还在等着什么一样。
汪玥回挤出笑容来,摆了摆手,把另一只手撑在电子琴上:“啊……没事了。”
伴着几声脚步声,隔壁的房门被轻轻关上。
一声叹息,汪玥回心里默念,希望以后能交流通畅些吧。
她缓缓坐在她在这个冷冰冰的城市里唯一的依靠旁,点亮开机按钮,触下了第一个琴键。
顺着余音看向窗外,外面的星星灯火簇拥着,而下则是车流涌动,是火焰的繁华。
上海,一个很快的城市。
来自江苏的汪玥回从小就被教导,应该去像上海一样“有发展前景”的城市深造。
一路走来她经历很多,精神崩溃不知道多少次,她也想过放弃自己,那个唯一支撑她前进的动力,就是音乐。
她认为音乐可以寄托很多,寄托所有。
汪玥回本来也不这么认为,直到她认识了湘岛乐队。
湘岛乐队,是由五个天南海北的年轻人在湖南相遇,进而组成的乐队。
当年汪玥回才15,湘岛乐队的主唱霜白,也才17。
乐队成员和自己如此接近的年龄让汪玥回迈出了了解湘岛乐队的第一步。
她发现,湘岛乐队从来不称呼真名,仿佛在喊昵称的时候,才是真正的他们自己。
霜白也是江苏的。
霜白告诉乐迷们,异乡人都是勇敢的。汪玥回信了。
汪玥回越想越入神,这是唯一支撑她立足上海的力量。
随着一声轻叹,几个琴键被熟练地按下,弹奏出一阵旋律。
“一个人在孤独的时候,走到人群拥挤的街头。”汪玥回轻轻和唱。
《你知道我的迷惘》,霜白第一次站在街口和玉缺唱的歌。还记得当时的他们才10岁,小小的身影背起吉他,打响了湘岛乐队的第一枪。
“是在争议过分自由,还是荒谬的地球。”
“一个人在创痛的时候,按着难以痊愈的伤口。”
“究竟应该拼命奋斗,还是默默地溜走。”
汪玥回用单调的和弦伴奏着,混着气息的歌声不知道是在怀旧还是在安慰自己。
唱得还是太淡了。
汪玥回想着。
可能是没经历过歌词里的内容吧,她想不到什么事情去和这首歌共情,满脑子只是街头两个小孩的身影,只想和他们一样勇敢。
她甚至有点听不懂这些歌词。
什么叫过分自由,什么又叫默默地溜走?
汪玥回不想去想,因为她知道她现在想不明白的。
手上的琴声静静顿下。
隔壁的那个女孩现在在干什么呢。汪玥回也不知道是太无聊了还是想转移注意力,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但还是别打扰别人了。
她慢慢走向窗台,看着这座繁忙的城市。上海的夜,何等迷人。灯红酒绿,斑离繁华,无意间夜渐渐深了,斑黑的天沉沉压下来。
汪玥回看着万家灯火通明,心中阵阵感慨,还有一股莫名的酸楚,这座城市真的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吗。
可能谁也不知道。
那个女孩为什么也来到上海,也是为了有发展前景的深造吗?
汪玥回的脑子里蹦出一个又一个怀疑,她只能努力让自己清醒,但是又在这个孤寂的夜城陷入一次又一次的消极。
而另一边的钟玖念,正收拾着床铺,但心思却不在这个房间。
她听到了,她听到汪玥回的《你知道我的迷惘》了。
她也想到了,想到玉缺。
她也喜欢湘岛乐队,喜欢玉缺很久很久了。可是没什么人知道。
但她不好表现出什么,她太怕被辱骂了。
在她的成长中,这个社会从来都不会就事论事,湘岛乐队因为太年轻已经不知道多少回被这个社会唾骂。
但不表现也好,人和人之间总要保留些什么东西,总要留一条后路。
外面的雨越下越模糊了。
钟玖念望向没有纱窗的窗户外,世界只是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看不真切,只留下出现在视野中一下又一下的光影,刷的照亮整个世界,又迅速闪逝。
一瞬间,一声雷声轰隆,惹得所有电动车开始咂咂作响。
钟玖念和汪玥回不约而同地蹙眉。
街道上昏暗的只有灯光点缀,片片积水处倒影着微弱灯光,驶过的车辆貌似同样揪心,速度在飘摇的雨中显得不堪一击。
这里,一切是那么快。
屋内琴声没再响起。
片刻后,两个房间前后关上灯。只留这不知何时才能停下的雨,和这个应接不暇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