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雾未散时,三千徒隶、徒隶已在渠岸集结。
吕轲将青铜尺子往腰间一别,踩着露水登上土台。他特意让士兵在这些人衣领处缝制不同颜色的麻布,青者运石,赤者夯土,黄者编筐,在晨光中泾渭分明。
吕轲用剑鞘在沙盘上划出十段渠岸,对着台下的人喊道:“每五十人设一工头,每队配六名持戈卫兵。发现消极怠工者,全队连坐。反之尽心竭力者,另有奖赏。”
第一日,夯土声震得水鸟惊飞。吕轲策马沿渠巡视,见冯利正带人用木制水车抽排积水。几个赤膊汉子喊着号子将合抱粗的松木打进河床,水花溅在他们古铜色的脊梁上。
第三日暴雨突至。吕轲裹着蓑衣蹲在堤岸缺口,看民夫们用竹筐传递碎石。突然上游传来惊呼,新筑的堤坝被冲开丈许缺口,十余名青布民夫瞬间被浊流吞没。
吕轲捏着从决口处捞起的麻绳,断口处刀痕整齐如新。“不是天灾,这伙人真是阴魂不散。”
当夜吕轲令士兵在河渠两岸彻夜埋伏,直到四更天逮住三个行踪诡异的徒隶。
第七日韩国人换了手段。晨起巡查时,吕轲发现三处木桩泛着诡异油光。冯利沾了些许嗅闻,脸色骤变:“是桐油混着硝石,遇水即燃!“
吕轲当即令所有木工改换铁皮包桩。正午时分,上游果然漂来燃着火油的草筏,却在包铁木桩前徒劳炸开,反倒把水面照得通明。
第十三日出现怪事。民夫们修补的堤岸每到子时便莫名渗水,白日检查却又完好无损。
冯利带人潜下水,发现了被沉入水中的碎石堆。
半月之期将满时,渠岸已用糯米灰浆抹得严丝合缝。这时,他收到了怀毅送来的一封密信,卞坤那边有消息了。
吕轲快步走进营帐,挥手示意亲卫退下警戒四周,这才从怀中取出那封密信,信上并无字迹,只有一个简单的圆圈,线条流畅。
吕轲凝视片刻,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卞坤现在暂时安全了。”
放下信件,吕轲走到案前,提笔在竹简上迅速写下几行字,内容涉及近期兵力调动和后勤物资运输的详细安排。写完后,他叫来在外守卫的亲兵,吩咐道:“你将这封信交给怀毅,让他安排个生面孔将这信送到城东二十里外的那颗老桃树下,务必小心,不可被人跟踪。”
亲兵接过信,郑重道:“属下明白。”
……
夜色如墨,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偶尔透出几缕微弱的光。
卞坤拖着初愈的身体,脚步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他的伤口虽已愈合,但体力尚未完全恢复,呼吸间仍带着些许疼痛。
老桃树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野中,枝干虬曲,树皮斑驳,仿佛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
卞坤走近树下,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搜寻着。很快,他在树根旁的一块松动的石头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竹筒。他小心翼翼地取出竹筒,打开后,里面是一封字迹工整的信。
卞坤没有立刻查看内容,而是将竹简收入怀中,转身朝着韩泊的藏身之处走去。
韩泊的据点位于一处偏僻的山谷中,四周密林环绕,极难被发现。
卞坤在一处路口被韩泊的手下发现,那人正是带卞坤出来的人。这人蒙住卞坤的双眼,领着他穿过层层树林,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停下。
洞口有两名守卫,见到卞坤后问询了一番,这才放行。
韩泊正坐在洞内的火堆旁,手中拿着一卷竹简,眉头紧锁。见卞坤进来,他抬起头,问道:“如何?”
卞坤从怀中取出那卷竹简,递给韩泊,说道:“这是我的暗子送来的密信,你看看。”
韩泊接过竹简,打开信件展开后仔细阅读。随着目光在竹简上移动,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这些信息太过机密,你的暗子居然能获取这些,想来在吕轲身边也是举足轻重吧?”
卞坤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韩大人不必试探,我是不会说出他的身份的,这可是我唯一的保命符啊!”
韩泊沉默片刻,目光在卞坤脸上停留了几秒。“这情报可不一般,我需要派人确认。”
卞坤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大人随意!”
第二天一早,韩泊便派出了几名得力手下,按照信中的信息去确认吕轲的兵力调动和物资运输情况。
这些人都是韩泊手下精锐,行动迅速且隐蔽,只用了三天便带回了消息。
“大人,信中的信息基本属实。”
一名手下低声汇报。
“吕轲确实在调动兵力,物资运输的路线和时间也与信中描述的一致。”
韩泊听完汇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没想到,卞坤竟然真的拿到了如此机密的信。这让他对卞坤暗子的身份产生了更深的兴趣。
“卞坤呐卞坤,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呐。这些情报确实精准,但单凭这些信息还不足以证明你的价值。”
卞坤闻言,眉头微皱,说道:“咳,韩大人打算如何?”
韩泊盯着卞坤的眼睛,缓缓说道:“我需要吕轲在郑国渠的布防图。若你能拿到这份情报,我便相信你的暗子确实存在。”
卞坤枯瘦的指节猛然攥紧袖口,喉间泛起压抑的咳声。岩缝渗出的雪水顺着鬓角银丝滑落,在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痕迹。
“韩大人既然有此要求,咳咳,以我如今的处境也只能接受了。不过,这份情报很难获取,他需要一些时间。”
韩泊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三日,我只给你三日。三日后若拿不到布防图,你猜她还能不能保住右手拇指?”
卞坤佝偻的脊背瞬间绷直如弓。他盯着那枚染血的耳饰,喉结滚动数下方才嘶声道:“韩大人且放心,咳咳,某定会拿到图纸。”
韩泊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挥手示意卞坤退下。
卞坤离开山洞后,心中暗自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