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的不灵坏的灵

哭了老半天,二狗子才止住了哭声,可能是哭累了,他在陈满仓怀里渐渐的合上了眼睛,并且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陈满仓抹了一下自己有些发红的眼睛,自言自语道:“奶奶个腿的,今天风真大!”

然后他换成了一副笑脸在二狗子那嫩滑的小脸蛋上嘬了一口,语气里带着些许哽咽,自言自语道:“狗啊,是叔对不起你,让你遭人家白眼了。”

因为他收养二狗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去打过猎了,背地里大家都说三炮现在变炮仗了,还是没系捻的炮仗,说穿了就是没种,十足的软蛋一个。

就连他老婆陈杏都没少吹他枕头风埋怨他,可陈满仓就是我行我素,爱咋咋地。

二狗子在梦里可能听到了这句话,圈住陈满仓脖子的小胳膊让都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了。

陈满仓抬着头,看了一下天空上那纯净无暇的蓝天白云,暗自悲呛道:老天爷,您发发慈悲吧!狗儿还小,有什么冲俺来行不……

“叔,俺想骑大马。”

二狗子在陈满仓的怀里说了一句梦话。

陈满仓再也忍不住,一双虎目里面当即就流出了两行浊泪,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竟然低声的哽咽了起来。

其实二人的关系说是叔侄,可实际的关系却比亲生父子还要亲密几分。

孩子受了什么委屈不向大人哭诉,还能去什么地方呢?

其实二狗子搞的那些恶作剧也不是无的放矢。

大头蒜他爹腿是瘸了,可嘴没瘸,成天闲着没事就在村里编排陈满仓的不是,炮仗的话就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

王寡妇嫉妒陈杏是村里的大美人,背地里说她偷人,要不到现在怎么也没孩子,八成是在外面偷男人,这生了孩子不敢带回来养。

二狗子的姥爷更好说了,那天用烟杆敲了他的头,还说他是扫把星。

至于偷陈满仓的酒,是因为他的身体不好,陈杏劝了多少次了,也不管用,于是二狗子只能用这个办法。

好一会后,陈满仓才收拾好了心绪,把二狗子放到了树根下,他没有一丝迟疑的,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包在了二狗子的身上。

做好这一切后,他又趴在了地上,继续起了不久前的工作。

这也算是弟继兄业吧,没错,陈满仓自收养二狗子之后便做起了采参人,而且已经做了长达六年。

人参的营养价值和药用价值自不用多说,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都可以用供不应求来形容,尤其是年份充足的老参。

这人参里面也是有很多讲究的。

水货,又叫鲜人参,包子参,树皮参。

干头货,干人参,老爷子参

青草,春天时的人参,青草货。

芽草,初夏时的人参,芽草货。

黑草,盛夏时的人参,黑草货。

韭菜花参,开花时的人参。

青榔头,结青籽时的人参,也叫朵子参。

红榔头,人参果红时的人参,也叫朵子参。

据说,人参大小也有讲究和名称,在这里就不细说了……

一根百年老参在外面可以卖出天价,可收购商在这里收购人参时,简直就是萝卜价。

可这里交通不便,要是收购商不来,全村人都得挨饿,更别说孩子结婚时的财礼了,同时呢,采参也是村里人主要的谋生手段。

采参时注意的事情也是很多的,不是随随便便跟刨山药蛋似得,刨出来就得。

首先必须得保证参的完整性,再次,年份还得足。

祖辈采参人留下的传统是这样的。

先用索拨棍(俗称索罗棍)横挑前进压草寻参,按山规谁也不许说一句话,一但有人发现人参时,就会立即大声呼叫:棒槌!(据说叫一声棒槌,人参就会被定住不再逃跑)。

按照行内人的说法,这叫喊山。

有“喊山”自然就会有“接山”了。

接山的人会应道:“什么货?”

“……”

喊完“棒槌”之后,这人就用草帽或者颜色鲜艳的衣服盖住人参秧子,据说这样可以使人参束手就擒,然后用红绳把参绑住,这样就算是捉住人参了。

采参人的语言也有讲究,挖参叫抬参,话语里充满了敬意。

反正从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就这样,千多年来未曾更改过,在现代人看来却是这么的可笑与无厘头。不过,采挖人参的过程中,所形成的独特文化,却成了采参地区所特有的民俗。

这些风俗在现代看来似乎不可理解,但却无一不透露着祖祖辈辈热爱生活、征服自然的强烈信念……

按规矩挖好了人参,陈满仓终于松了口气,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把人参小心翼翼的装进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紧接着放到了背上的口袋里。

他带着笑意看了一眼二狗子,然后大步迈开走到了他的身边,用上了挖参的那股仔细劲,把他抱在了怀里向着山下走去。

当快走到山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本来呢,陈满仓是用不上这么长时间的,可这不是二狗子这孩子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么。

天色越来越黑,林子里虽然伸手不见五指的,但陈满仓却和走在自家菜园子一般,脚下连一个磕绊都没打。

就这般行走大概半个多小时,眼瞅着都要过了山腰了,可就在这时,陈满仓突然听到了一阵低沉的唔咽声,这声音就跟自家养的狼狗,看见生人时喉咙里翻滚的那种低吼,让人浑身的汗毛倒竖,生怕它突然窜出来给自己的大腿“亲”上一口。

陈满仓的脚步嘎然而止,心里咯噔的一下,暗自责备道:不会是自己这个乌鸦嘴起了作用吧,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八成是遇着狼了。

他想的不错,这番想法刚刚浮现,周围便出现了四双油绿油绿的眼睛。

忽隐忽现的样子和鬼火似得,让人不寒而栗。

好个陈满仓,他虽然心里慌张的要命,但多年来的打猎生涯在一直提醒着自己,不要撒腿就跑,也不要立即出声呼喊。

因为这两种结果,最好的结局就是留个囫囵的全尸,再说他也舍不得让二狗子这个浑身上下透着机灵劲孩子半途夭折。

陈满仓一手抱着二狗子,一手伸进了裤子的口袋里,当他的大手再度出现时,多了一个火绒子(就是电视里经常看到的火折子,只是各地的叫法不同而已)。

掀开火绒子后,陈满仓吹了一口气,微弱的火苗立时亮起,给这阴暗的林子里增添了一丝暖意。

陈满仓摸索火绒子时,动作可能有些大,吵醒了怀里的二狗子。

他连眼睛都没睁开,就嘟囔了一句:“三炮叔,是不是到家了?”

“没有,你接着睡吧,等到家了我叫你。”

陈满仓宠溺的回了一句,话语里满满的都是那种叫做父爱的东西。

然后他拉起包着二狗子的衣服,把他藏到了衣服里面,连头没露出一丁点,接着把袖子系到了腰上,做成了一个包袱兜在自己胸前,省的一会战斗时,自己抽不开手,被野狼伤到。

“哦。”

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二狗子睡的更加昏沉了,岂不知他最依赖的三炮叔,此时遇到了生命危险……

陈满仓想找些东西让火更大一些,以达到驱散野狼的目的,可现在是七月份,那里会有什么干燥的东西。

无奈之下,他只能把背后的口袋摘了下来,想以此来引火,于此同时,压在口袋下的柴刀,也被他握到了手里。

把盒子拿出来塞进二狗子与自己的身体中间后,陈满仓把口袋缠绕到了柴刀上,火绒子点着口袋后,柴刀变成了一个大号的火把。

陈满仓紧了紧系在后腰的袖子,把二狗子保护的更加周全了一些,然后举着火把前进了。

野狼趋于火光不敢上前,但它们也没离开,只要陈满仓走一步,它们就跟一步,紧紧的跟在他的四周,只要他敢稍微露出一点点的慌张迹象,就绝对会成为这几只野狼果腹的食物。

一个布口袋能有多大,饶是陈满仓紧赶慢赶,也就坚持了不到十分钟而已。

可就是这不到十分钟,就让陈满仓不顾刮蹭的跑到了山腰下,还寻到了众多采参人进山时累了,有时会在这里歇脚的地方。

这里的地形很好,背后是峭壁,但三面却宽敞的厉害,没遮没挡的。

他的打算很好,三面受敌,也好过四面受敌吧,只要自己能够坚持到天色大黑,家里人不放心之下绝对会找来的,那么自己和二狗子不就得救了吗。

但事情真的会像他想的那么美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