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织,转眼到了五月,又经过了三个月的调养,陈满仓的伤势也差不多全好了,就是右腿还有些不自然。
虽然这一家子谁也没有再提起二狗子亲娘的事情,但是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心里都出现了一个小疙瘩。
五月五日立夏,天气已经很热了,大人孩子都穿着短褂,忙碌着自己家的活计,家里没事的就聚在树荫下聊着闲。
这时,村西头出现了一辆驴车,驴车上坐着一位久违的“客人”——张秀梅,也就是二狗子的亲娘。
刚一到村里,她就被人发现了。
老赖子一群闲汉正靠在树荫下纳着凉呢,突然,他用胳膊肘拱了一下身边驴蛋,小声的嘀咕着:“哎,车上那老娘们儿咋这眼熟呢?好像在那见过。”
驴蛋闻言也看了过去,他撅了撅嘴嘴巴子低声回道:“你别说哎,这老娘们儿瞅着还真面熟,好像是那个……那个谁来着?”
旁边的麻脸子皱着眉,突然一拍大腿,挑着眉毛恍然大悟的说道:“嘿,这不是满谷那婆娘么,她不是搁外边有人了吗,这趟回来,俺看八成是看她爹来了。”
“你别说哎,这还真是那什么秀梅,这好几年不露面的,她爹还认她呀!”
“这你就不知道了,没准是回来看二狗子的。”
“二狗子?对呀,你这么一提俺想起来了,她跟满谷还一孩子呢……”
张秀梅看着村里还是七年前的那个样子,一点变化都没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心酸事,眼圈一下子变得红红的。
驴车经过树荫下的时候,张秀梅挽着包袱也跳下了驴车,她对着车夫道谢过后,然后打着招呼道:“赖子哥、麻脸哥、他六叔……大伙儿搁这聊天呢?”
老赖子赶紧回了一句:“呃……呃,是啊!秀梅吧?你就自己个儿回来的?”
“嗯。是啊,咋地了?”
“呃,没啥,这家伙,秀梅老长时间没见了,口音都变了不老少啊?”
“嗨!没办法呀,这不得入乡随俗的啥的吗,俺讲山里话,他们那地界也听不懂。”
“……”
又闲聊了几句,张秀梅突然问道:“赖子哥,俺爹搁家没?”
“你爹啊!俺们刚才看见他扛着锄头下地忙活去了,现在也就你娘搁家呢吧。”
“那行吧,赖子哥、麻脸哥……大伙儿先聊着,俺回家瞅瞅去。”
“快去吧,这快大晌午滴,俺看你爹也快回来了。”
告别这群闲汉之后,张秀梅怀着激动的心情向回家的路走去……
张秀梅走后,一群闲汉咋呼开了:“你说,张老屁运气咋这么好呢,闺女被人贩子拐了,还能找着那么好的婆家。”
“咋滴?你眼红啊,你要眼红也让人贩子把你闺女拐了去!”
“滚犊子……”
张秀梅站在家门口,心情是忐忑的,也是激动的,她终于敲响了院门了。
邦邦邦——
“娘~娘开开门儿呐~”
“谁呀?”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娘,俺秀梅啊。”
“啥?秀梅?”
屋里的门,“砰”的一声打了开来,一位白发苍苍,脸上都是皱纹的老太太从屋里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
老太太打开院门的那一刻,看到张秀梅时一把就抱住了她,老泪纵横了起来:“梅呀,娘的孩啊!呜呜~~~”
“娘~闺女不孝,到现在才来看你,呜呜~~”
说着,张秀梅挣扎开来,“邦”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哭着给老太太嗑起了响头。
娘俩儿就这么在大门口哭成了一团。
好半晌后,屋子里响起了一道男子愤怒的问话声:“娘,谁呀?咋还哭上了呢?”
不一会,一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拎着铁锹走了出来,他还以为自家老娘被人家欺负了呢,看着哭做一团的娘俩儿,小伙子当时就懵了。
张秀梅抬起头,泪眼模糊的说道:“弟,还记得姐不?”
“姐?你是二姐?你信里不是说……”
小伙子铁锹都掉在了地上,激动的看着张秀梅,下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张秀梅离开了老娘的怀里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小伙子跟前,摸着他的头说道:“俺弟长大了,现在也是大小伙子了,有中意的闺女没?”
“姐,哪有一回来就问人家这个的。”这小伙子赶紧打断道:“别搁外头了,这大老远的回来一趟,赶紧地进来整口水喝啥的。”
“嗯哪。”老太太擦着眼角,上前拉住了张秀梅的手,朝着屋子走去,哪怕就是进到了屋子里,老太太还不愿意撒开呢。
这黄豆吃多了,哪能捞着啥好,竟去放屁了呗,白天大伙儿一起下地干活,被他熏得不行,完事儿给他按了一个张老屁的外号。
张大正一共五个儿女,三女两男,女孩里头,老大张秀芬、老二张秀梅、老三张秀花,老四张谷地,老五张谷场。
而这个小伙子就是老五张谷场了。
张谷场把张秀梅的几个包袱放到了炕头上,然后说道:“二姐,你先搁家呆会,俺去山上瞅瞅有啥山货没。”
“那行,快去快回啊,路上小心点!”张谷场临走,张秀梅笑着嘱咐了一句。
老五走了,娘俩话起了家常。
老太太把张秀梅头发掖到了耳际,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好半晌后,她才问道:“梅啊,这些年咋样啊?受没受委屈啥的?”
“娘,没事,俺在那边挺好的,吃得饱穿的暖,就是一年到头的看不见雪。”
“啥?”老太太惊讶了:“还能有不下雪的地头?”
“嗯哪,那地方可暖和了,要是娘去住上一阵子,您的老寒腿没准就好了呢。”
“呵呵,娘老了,走不动了,还去啥去呀,到是你,可得照顾好了婆家,省得叫人家戳脊梁骨……”
娘俩儿,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孩子。
张秀梅问道:“娘,狗儿这些年……”
“哎~”老太太叹了口气:“那孩子命苦啊,可是遇到了好人家儿,满仓两口对那孩子好的没话说,一点没让孩子受罪,也没让孩子挨欺负啥的,咋滴了,你这趟回来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张秀梅支吾了一下,她咬了咬牙道:“娘,俺和您说实话吧,俺这次回来就是想把狗儿带走的,就咱这穷山沟子,连个先生都没有,狗儿长大了,俺可不想他下一辈子地。”
“难啊!”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的回道:“那孩子老黏满仓了,你要带走他,满仓两口子也不一定同意啊。”
“那俺带走俺孩子,还用别人管啊。”张秀梅话赶话的就出来了一句。
“梅啊,你这话娘就不爱听了,满仓两口子,咋说也养那孩子好几年了,倒是你,这一走连个信都不回,你现在去上门要孩子去,你让大伙儿咋想啊,你爹还能在村儿里做人不?”
张秀梅一下子沉默了,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母亲的话了。
不过,老太太也没把路堵死,安慰道:“梅啊,娘的好闺女,你别往心里去啊,娘不是这个意思,满仓两口子也不想那浑人,你要是说了,没准两口子还就同意了呢。”
“……”
娘俩正聊得开心呢,张老屁回来了,刚进门就嚷嚷开了:“闺女,搁那呢?还不快出来让爹看看瘦没瘦啊。”
张秀梅闻言,惊呼一声:“爹”,然后撒丫子的就跑出了里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