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虫褪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日你爹从城隍庙里回来后，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季常一边挥舞着朴刀和烧火棍，尽量将满地虫子驱赶，为二人留下些许立脚的地方，一边询问着身后的小丫头。

小丫头眼泪汪汪，早被吓得口齿不清，身子像筛糠一样剧烈抖动，说起话来也是断断续续：

“爹，爹昨日，回来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内房里面……不许丫丫和娘亲进去……”

“丫丫半夜起夜的时候，听见爹爹在里面哭……丫丫去叫爹，但是爹不答应……”

“今天早晨，娘带着丫丫撞开了门，就看见爹爹的尸体，挂在房间里面……”

“……”

小丫头虽然说话断断续续，但季常也勉强听了个大概。

内房吗？目光聚焦在身后那红色木门上。

王老瘸昨日回家后便将自己关在了内房之中，不许妻儿进去，而后今天便暴毙了？

难道是王老瘸意识到圣水不对劲儿后，不想连累妻儿，所以才将自己锁在里面？

看来想要破局，还得破开这门，去里面看看。

心中做了打算，季常将小丫头一把抱进怀中，猛地将烧火棍朝面前乌泱泱的虫群扔去。

烧火棍上还带着些许残火，被季常扔出，喷出点点火星，将虫群逼得短暂朝后退了些许，也为季常争取了几秒钟的时间。

电光火石。

季常将朴刀一斜，一脚踹开木门，抱着丫丫进了内房后，又忙不迭将木门关住。

短短几秒钟时间，刚好用一道木门将二人和外面的虫群分隔开。

但危险并没有因此而散去。

先不提门外密密麻麻的虫子……进入内房之后，季常闻到了比之前在外面时，更加浓郁的烧糊味！

妖怪，就在这房间里！

“啊！！”

季常还没喘口气，身后一直紧紧抓着他衣袖的小丫头突然惊恐地大叫起来。

季常去看：

小丫头捂着小嘴，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是满溢的恐惧之色，伸出小手颤抖地指向内房墙角的晦暗处：

“那里……”

嗯？

季常连忙顺着小丫头指向的方向看去：

墙角的晦暗之处，竟有着个模糊的人影，倒挂在屋顶上，半只脚离地，看起来也是一具尸体。

窗户上的帘子没有拉开，所以屋内光线很暗。

季常一开始没有注意，但是此刻仔细去看后，季常也呆愣了几秒钟。

像是天花板上被打开了一条缝隙，彻骨的凉意在浑身弥漫。

那尸体……竟然也是王老瘸！

不光小丫头指着的方向有王老瘸的尸体……整个内房，四处角落，竟各有一具王老瘸的尸体！

加上之前在铺子里的那具，这小小的烧饼铺里，竟有整整五具王老瘸的尸体……

“嗤嗤嗤——”

房间中的四具尸体上，也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凸出，一只只丑陋狰狞的虫子从尸体里爬出，朝着季常二人爬来。

如今没了烧火棍，季常只能挥舞手中朴刀，努力支撑。

但他心知：这样下去，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庙的判断应该不会出错，那道通往王家烧饼铺的烟气分明是青多红少，意味着自己有很大概率可以斩杀烧饼铺里的妖怪。

但如今这情况……又岂是自己一个普通人能应对的了的？

不！一定有什么是他没想到的！

东南墙角里，那具王老瘸的尸体爆了开来。

更多黑色虫子涌出，季常的压力也更大了许多，

但就在这瞬间，他的眸子却猛然亮了一下。

不对……王老瘸的尸体炸开之后，为何没有像王家媳妇那般，有血肉炸出？

只是单纯的外皮皲裂，就好像……这具尸体，只是一具壳子，而壳子下，却没有一点血肉……

对，壳子，圣水，圣水里的虫子……

虫子！

莫非是……褪壳？

如果说王老瘸喝下圣水之后，便被妖怪所寄生……那么寄居到王老瘸身体里的，应该是类似虫子一样的妖怪。

前世，季常曾在一些科普读物上看到过：

有些虫子会将自己褪下的外壳当做幼虫的孵化地……

如若这样去推断的话，这些所谓的王老瘸尸体，其实只是那只妖怪褪下的虫壳，以褪下的虫壳来孵化出更多虫子，作为杀伐手段。

自己进入王家铺子这么长时间，那只妖怪的本体始终没有出现，只能说明一点：

这只妖怪的本体一定相对孱弱，只能靠着驱使虫子来对付自己。

只要找到妖怪的本体，说不定事情就有转机！

环视内房，除了一个木床之外，却是没见其他能藏匿的地方。

恍惚之间，鼻子抽动了两下，一股无比浓郁的烧糊味道……从身后传来！

季常猛地转过头去：

王家小丫头正站在自己身后，扎着两只小羊角辫，大眼睛一眨一眨，定定看着季常。

莫非是……她？！

心里悚然，朴刀一斜，转向那小女孩。

对，没错。

整个房间中，最浓郁的烧糊味道，就是从这小女孩身上发出的。

早先走进王家烧饼铺时，季常并没怎么注意这小丫头，只是将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王家媳妇身上。

但是现在，王家媳妇已经死了。

整个王家，还有可能藏匿着妖怪的，就只有这小女孩了……

“大哥哥……怎么了？”小丫头有些懵懂地抬头。

看到季常手里的朴刀对准自己后，她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季常吞了口口水，问道。

“不舒服？”小丫头有些不解，摇了摇头：

“没有啊。”

瞧她那模样，并不像是作假。

但季常却再次退后一步，拉开了和小丫头的距离。

借着晦暗的光线，他看清了：

小丫头的额头中央有一小小的缝隙，两只红褐色的触须在里面轻微摆动。

“我，我没被怪物吃掉……”

小丫头好似也想到了什么，捂着脸，面颊上滚出泪珠，低声啜泣：

“爹爹回来以后，没有怪物从他身体里爬出，爬进丫丫的身体……没有……”

一边说着，小丫头撕开自己的衣襟，像是在自证一般呢喃：

“没有，没有怪物爬进丫丫的身体，没有怪物吃掉丫丫的心脏……”

季常凝神去看，顿时一阵恶心：

丫丫的衣服下面，没有皮，没有肉。

肚子里空空如也，肝脏，脾脏，肠子，什么也没有，甚至连血都流不出来一滴。

腔腹上的肉，发紫且涌出强烈的腐烂臭味，肋骨上长着一团一团的青黑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