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三节文明从西边走来——黎凡特文化

黎凡特，大多数国人并不知晓，它既不是民族，也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地区或国家，而是历史形成的一个地理名称，在中古语言中黎凡特（Levant)指太阳升起之处，即东方的意思。黎凡特这个地理名称所以重要，原因在于它是人类文明进化史上的重要节点，毫不夸张的说黎凡特之前，人类尚处于晚期智人的朦胧阶段；黎凡特之后，晚期智人距离迈过现代人这道门槛，只差一步之遥。

图：黎凡特地理位置

黎凡特位于人类文明进化史著名的“新月沃地“西段，欧亚非三大洲交汇处，享有地球“肚脐眼“的美誉。地理范围大致包括：西邻地中海东岸，北起土耳其境内的托罗斯山脉，东北是人类文明起源苏美尔所在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东南是阿拉伯半岛大沙漠，隔红海与埃及相望。

黎凡特地区南北约1000公里，东西约250公里～350公里，面积不是很大；但独特的地形地貌、气候特点和自然禀赋，使其在距今约14500年前即产生了纳吐夫文化。至于说黎凡特文化的终止，学术界颇有争议，因为黎凡特作为地理概念的提出，毕竟也才500多年；其实，讨论黎凡特文化的终止意义不大，作为地理概念的黎凡特今天乃至未来都将存在，黎凡特文化消失了，新的文化或文明形态会随之产生，这是人类文明演进的必然。

那么，什么才是我们应该关注的呢，亦或说我们讨论黎凡特文化的目的何在？笔者以为，重要的是要搞清楚——黎凡特文化何以成为人类文明进化史上的重要节点？这个节点过后，文明又是如何发生的，发生了什么，与黎凡特文化有无逻辑、史实、现实的联系？

●黎凡特独特的地形地貌、气候特点和自然禀赋

黎凡特所在的地中海东岸，位于有“文明起源光环“之称的北纬30度线附近，独特的地形地貌、气候特点和自然禀赋，使其成为人类文明进化史的重要节点。

〇先说地形

黎凡特地形最大特点是，从土耳其境内托罗斯山脉南麓一直到西奈半岛，沿着地中海海岸线呈南北方向，先是阿曼山脉、阿拉维山脉，然后是两条并列的前黎巴嫩山脉和黎巴嫩山脉，再然后是东非大裂谷的延伸西亚裂谷；这些南北走向的山脉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沿海平原与山脉东面的沙漠隔离开来。

除了南北走向的山脉，黎凡特地形另一特点是，这些山脉中间高两边低，由此形成了以中间黑门山为分水岭，东向的高原为河水和小溪所切割，分别向北流、向南流的奇异景观。黎凡特独有的地形特点，使得平原、高原、高山、河谷、沙漠等地形共存，相互影响，又相互制约，由此构成了黎凡特独特的地貌。

○再说地貌

黎凡特地貌主要由三部分组成：地中海沿岸的平原植被，由平原向山区过渡的林地和稀树高原植被（以栎属树为主导），灌木、草原植被和干旱植被。这种地貌与黎凡特显著的季节性气候相关，冬季冷湿，夏季干热，降水量从1200毫米向400毫米，依次递减。除了三大植被带，伊凡特地貌的另一个特点是，平行的两大山脉和西非裂谷间，有河流和小溪流过，形成了大面积的谷地，著名的如贝卡谷地、阿西谷地、阿拉伯谷地、约旦河谷。

〇然后说气候特点

黎凡特属于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冬季冷湿，夏季干热，原因在于当地盛行两股季风：一股从地中海带来湿气，运送至南部地区，使得整个黎凡特由北至南越来越湿润；一股从北欧而来，运送至北部地区，使得整个黎凡特由北至南越来越干燥。对约旦河谷更新世后期利桑桑湖的湖床化学成分研究，以及内盖夫地区全新世早期植被分布的研究表明，更新世早期至全新世晚期，该地区年降水地理分布情况与今天是相似的。

黎凡特气候特点的研究，源于冰芯、深海岩芯中的氧同位素记录，所获得的史前气候信息。这些信息表明：末次冰期最盛期，黎凡特气候干冷，但冬季因降水多山区覆盖着森林；约距今16500年前降水开始增加，距今13500年前南黎凡特降水达到最高值；新仙女木时期降水减少，距今11500年前降水恢复；从末次冰期最盛到全新世中期，海平面上升侵蚀了黎凡特大约——宽约5～12公里，长约500公里的沿海平原面积。

〇最后说自然禀赋

首先是季节性的采集资源，大部分种子在4～6月、水果在9～11月最为丰富，块茎比较稀少。在三大植被带中，地中海沿岸资源最为富饶，300多种可食用水果、种子、叶子和块茎。就是沿着这条植被带，史前主要的植物驯化开始出现。

其次是地域性的狩猎资源，包括：活动范围很小的山瞪羚，活动区域较大的鹅喉羚，以及野牛、达摩鹿、野猪、狍子；还有稀树高原的野山羊，生活在干旱山区的巨角塔尔羊等。以上这些按植被带分布的狩猎资源，使狩猎者的生活区域控制在300至500平方公里；相比之下，生活在大草原或沙漠地带的狩猎者，必须有五千到两万平方公里的狩猎资源。

●黎凡特早期的纳吐夫文化

纳吐夫（Natufian，又译纳图芬）文化，约距今15000年左右，主要分布于黎凡特所在的，今叙利亚、巴勒斯坦和黎巴嫩等地，是黎凡特特有的史前文化；因1928年英国女考古学家D.A.E.加罗德，最早发现于巴勒斯坦的纳吐夫遗址而得名。

国内官方或半官方对黎凡特文化的评价——黎凡特地区因保存丰富的晚更新世到全新世初期的遗址，而成为近东史前考古研究的重要地区。距今1.5万年前后，纳吐夫文化的出现是近东历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因其定居、种植和采集植物活动并存、驯化动物和狩猎活动并存等特点，该文化在西亚农业起源研究上具有重大价值。

关于纳吐夫文化，有一个颇能吸人眼球，让人不可思议的14000年前面包的故事。看题目就让人笑掉大牙，14000年前，农业革命尚未发生，史前人类就能做面包，这怎么可能？绝不可能！但是提醒读者朋友注意，这可是被美国《考古》杂志列为2018年十大考古发现的故事，真实的不得了，如假包换。

故事梗概：哥本哈根大学古生物学家阿迈亚·阿兰兹·奥塔基（AmaiaArranzOtaegui)博士带领的研究小组，在约旦北部黑沙漠舒巴伊卡1号（Shubayqa 1）遗址发掘了两个石壁炉，被认为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面包作坊；在石壁炉的炉膛中，发现了至少三或四种不同的扁面包，总共254个碎片。

伦敦大学考古研究所的劳拉·格扎瑞思·卡洛特罗（LaraGonzalezCarretero)和哥本哈根大学的阿马娅·阿兰斯·奥泰吉博士，用电子显微镜等现代仪器分析了面包碎片样本，只有24个产生了成分数据。其中75％是纯天然野生小麦，12.5％来自野生大麦，12.5％来自野生小麦和大型牛犊类块茎的混合物植物。

无独有偶，斯坦福大学的一个研究小组，分析了在舒巴伊卡1号以西约150英里，以色列的拉齐菲特洞穴中出土的三个纳吐夫遗址的残留物，表明纳吐夫人在13000年前，就用野生小麦和大麦酿造啤酒啦。

更离奇的是，有证据显示：面包和啤酒都不是纳吐夫人自己享用的，因为舒巴伊卡1号（Shubayqa 1）遗址，应该与史前某种神秘宗教相关，面包和啤酒是给神的“献祭品“；这还没完，吃面包喝啤酒，实在是太爽歪歪啦，于是人们开始尝试种植谷物，最终引发了农业革命。看看，这样解释是不是更加符合逻辑？

●黎凡特文化的代表——耶利哥城

黎凡特（纳吐夫文化）——耶利哥城（Jericho）遗址具有标志性意义。耶利哥城位于约旦河谷的西边，西距宗教圣地耶路撒冷仅38公里。历史上的耶利哥城低于今天海平面约250米，是世界海拔最低的城市，也是世人公认的目前发现最古老的城市；耶利哥城的历史最早可追溯至陶器前新石器时代（Pre-Pottery Neolithic A)，距今约10400年～9400年前。

这个古代被城墙围绕、坚固保护的城邑，占地达3.5公顷，人口约2000～3000人。耶利哥城东边的以利沙泉（Elisha Spring），就是《圣经》记载以利沙首行神迹，将苦水变成甜水的地方；耶利哥城西边则有奎尔特（Wadi Qilt）溪流，清澈的溪水，可用于灌溉。有充分证据显示，耶利哥人驯化了大麦、小麦，是人类灌溉农业的发源地，有出土文物作为佐证的耶利哥城历史轨迹，简述如下。

1、纳吐夫（Natufian）。是中石器时代初期（距今约12，800年～10，500年），居住在大型半地下椭圆形石头结构房屋中的狩猎采集族群。

2、陶器前新石器时代（距今约10，500年～9，300年），耶利哥已形成村庄，人们居住在村庄中椭圆形半地下住宅，从事长途贸易和种植驯化农作物，建造了第一座塔（4 m高）和防御性围墙。

3、陶器后新石器时代（距今约9，300年～8，000年），耶利哥人住长方形房屋，地面涂有红色和白色，并藏有抹灰的人类头骨。 4、新石器时代早期（距今约8，000年～7，000年），耶利哥城大部分被遗弃。

5、新石器时代中期/晚期（距今约7，000年～5，100年），极少的考古证据。 6、早/中青铜器时代（距今约 5，100年～3，800年），建造了广泛的防御墙和广阔的墓地。

7、青铜时代晚期（距今约3，800年～3，400年），有限的定居点，耶利哥城在距今约3300年被毁。

耶利哥城作为黎凡特（纳吐夫文化）的代表，总是与神或宗教脱不了干系；至于说证据吗，一是耶利哥城的标志性建筑巨大的石塔，二是《圣经》中关于耶利哥城的记载。

〇先说耶利哥城巨大的神塔

上个世纪50年代，耶路撒冷英国考古学院院长、英国著名考古学家凯瑟琳·凯尼恩(Kathleen Kenyon)，对耶利哥城进行系统挖掘时发现了一座巨大的石塔。该塔位于 PPNA定居点的西部边缘，由一条沟渠和一堵墙与之隔开；塔身由一排排未加工的同心石制成，建造和使用时间距今约10，300年～9，800年；塔的形状略呈圆锥形，底部直径约 9 m，顶部直径约7 m，高度约 4.25 m；塔的底部，有通道和一个封闭的楼梯，通道中发现了一组墓葬，检测证明与塔的使用时间同期。

关于塔的使用功能，专家们产生了歧义：观点一，是耶利哥城防御的一部分；观点二，是一座已知最古老的天文台；观点三，根据上文纳吐夫文化舒巴伊卡1号遗址，发现的“献祭品“面包和啤酒，推论石塔也应该与史前某种神秘宗教相关，用于与神沟通，谓之神塔。

〇再说说《圣经》中关于耶利哥城的记载

《圣经•旧约•约书亚记》记载：摩西带领以色列人出埃及，在旷野漂流四十年；摩西死后约书亚带领以色列人过了约旦河，面对的第一大城就是耶利哥城。

这时上帝耶和华再显神迹，按“安息日原则“第七日坚固的耶利哥城轰然倒塌，除帮助过以色列人的妓女喇合和她全家外，“这城和其中所有的，都要在耶和华面前毁灭……上帝将这座城赐给了他的选民“。约前1405年～前1350年，以色列人进入“流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迦南，这就是今天犹太人和以色列国的历史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