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时,往日

入夏时节一夜之间倒了春寒,玉琳天没亮就醒了,风从窗缝里灌进来,昨日还闷热得不透风的天气,今日就带着仿佛入冬前时凌冽,她骂骂咧咧的起床翻找已经收入柜中的棉大褂,套在身上。夜里的骤雨把花期正盛的海棠打得一片惨淡,玉琳去厨房里提着刚煮好高粱朝马厩走去,她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生活在府里,府内虽不大,简朴中透着贵气,想来主家并不是张扬的个性,府中住了二十几口人,据说都是二十年前从城洲举家搬来的,至于为什么从繁华大城市搬来西山边陲小山村,那就不得而知了。

枯叶夹杂着雨水牢牢的贴在地面上,光秃秃的树干上留着无数冒尖的小嫩叶,玉琳正处花季少年,对外在环境从不在意。大多数心思专注在一些人身上,今天她只想快点穿过后园去到马厩,把少爷最爱的马喂了,然后再来打扫这该死了落叶。

前面雪白的围墙上,错落有致的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昨日还没有呢,她想是谁会大半夜的冒着大雨有此雅兴?她嘀咕着难道不知道老爷最烦脏乱差的吗?他还不趁老爷看到前赶紧抹掉。她走过去时,还是好奇的看看写了些什么,‘三日后必取全府性命’,玉琳笑了笑,字写得不错,就是这意思……

瞬间,玉琳浑身一颤,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使劲揉了揉双眼,又盯着看了一遍,没错,就这几个大字。

虽身处西陲小镇,江湖里的大小传闻她也听过不少,那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传说……

一声尖叫声打破了全府上下的宁静,也预示一个家族步入终结的倒计时。躲了二十年也没逃脱的宿命。全家陷入恐慌。

谁都知道逃不掉的,只要被莫境遇为首的西统局盯上什么的,哪怕天涯海角也休想逃掉。他身边高手无数,听说近几年培养出来的杀手更甚,尤其一个叫莫卿迎的更是让整个江湖望而生畏。

三天后的夜里,月高星疏。

一阵阴风吹过,随着一同而来的还有个黑色魅影,她像个幽灵一般从天而降,全府男女老少片刻间手持长剑,把她团团围住。她没有一丝慌张,反而以戏谑的眼神扫视着众人,最后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脸上落下,她嘲讽道,“哟,三天时间,一个也没逃,是对我如此没信心?”悦耳的声音此时就像冰寒刺骨的匕首,插进全府二十六口人的心里。

中年男子正是一家之主李昌明,他的儿子收起往日的浪荡姿意,站在他的身后,他面容坚韧,没有一丝惧怕。

“妖女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当莫境遇那个老贼的走狗,早晚都要遭报应,你若还有点悔过之心,赶快走!”

女子轻蔑一笑,寒冷的月光撒在她半明半暗的脸上,她随即抽出腰间长剑,一个转身的功夫,倒下好几个人,李昌明父子见状,冲上去,不过几个来回,父子双双倒地,女子执着长剑,剑锋抵在李昌明脖颈,只需轻轻一用力,一个鲜活的生命便会消失。

女子那张明艳的脸肆意张狂的笑着:“哈哈哈,我还以为多厉害,没想到这么不经打。”

这时,一个小女孩挣脱母亲的怀抱,扑到李昌明身上,“别杀我爹爹!”朦胧月光里,小女孩抬头看清了那张满是杀戮的脸,她尖叫道“小姨,你为什么要杀爹爹!”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屋内直奔而来,在女子分神的刹那,一掌把女子推出数米。女子恼羞成怒,她抬头恶狠狠的看着她,就在那一瞬,她愣住了,那分明就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不,那张脸经历了斑驳的岁月,时间的流逝,准确来说是张和自己一模一样,但年华老去的脸……

而远在千里之外京城里,清晨的光芒温和而耀眼,金色的阳光洒在城墙上,也照在扶光君他俊秀而疲惫的脸上,他俯瞰整个宫楼,历经无数风雨和时间的侵蚀的石壁依然熠熠生辉,历史与现实仿佛在这瞬间交相辉映。

原来记忆真的会随时间慢慢的消退,当年是恨得刻苦铭心,还是笑得肆意。多年以后回想起,不过是嘴角的淡然一笑,内心的云淡风轻。那人和事都会在斑斓的岁月里变的模糊。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扶光君叹世事的无常,又感叹人定胜天。

他多年来习惯在拂晓时站在窗前等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在它还未从温柔变得凌厉的时候便出门,漫步在清爽湿润的空气中,阳光扶过茂密的滁菊花上时他已经站到了这里,抬头看看蔚然的天空,有朝霞的日子里,会想,持久暴烈的酷日终将过去,最好的日子即将来临。

还未从往昔的回忆里走出来,小岚子小跑过来,满脸喜悦,他踏着轻步走过去。小岚子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事态的发展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模一样,对此,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抬手抚摸着温暖的阳光,时间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夏天,那时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他以为自己会永远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