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买椟还珠 苦海无边

将扫帚放到书架旁，青袍僧人撩起下摆席地而坐，萧峰父子坐到对面，慕容复则走到慕容博身边，抱膝坐下，盯着眼前的青石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记得萧老施主第一次来藏经阁借的是无相劫指谱，自那晚起，施主就入了魔，之后老衲特意把法华经放到施主经常取书的地方，只盼施主读了能够参悟一二，不料施主沉迷武学，对经书视而不见。”

萧远山听着青袍僧人娓娓道来，分毫不差，越听越是恐惧，他自认武功高强，放眼江湖也是少有的，却从来未曾察觉有这么一个僧人的存在。

青袍僧人边说着边伸出手去，凌空在慕容博和邓百川周身几处大穴按特定顺序击打，见他二人渐渐转醒，继续说道：“后来慕容老施主也来到了少林寺藏经阁，同样的视历代高僧经书感悟如无物，只求武学，争相做那买椟还珠的蠢事。慕容老施主较之萧老施主更为贪心，竟硬生生把七十二绝学记下，传给了吐蕃国师鸠摩智。”停顿了一下，再次深深看了眼慕容复，“可惜，与佛有缘的是令郎，如若是传与令郎，吐蕃国师倒不用受那戾气之苦了。”

几人听那僧人话语中对慕容复赞誉有加，各自心思不同。

“少林寺武学走的都是刚猛路线，越是高深莫测，越是戾气深重，七十二绝技都能伤人要害，有违天和，如不以慈悲心化去戾气，终会堕入魔道。”随后，指出萧远山、慕容博身上几处不适的地方，此二人才知道身体已经出了问题。

但他慕容博又岂是轻言放弃的人，起身冲萧远山说道：“萧兄，令郎明明帮丐帮屡建奇功，是当世屈指可数的英雄豪杰，可一知令郎契丹人身份，江湖上就欲人人杀之而后快，此间公道何在？”

萧远山冷哼一声，“宋辽世仇，杀来杀去又如何？扯这么远做什么？”

“萧兄，可知我父子也是外族？不如你我两方联合……”

“不可，爹，两国交战，伤及无辜，你我对大辽尽忠，是为了护国安民，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血流成河！”萧峰一掌拍碎茶几怒道。

“阿弥陀佛，萧大侠果然宅心仁厚。”青袍僧人缓缓开口。

萧远山眼神一敛，略一思索，便知对方想要借助峰儿南院大王的兵权实现自己的野心，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拘小节，合作是可以，但须得知道他们有没有足够的筹码。

慕容博见萧远山没有直接拒绝，心下一喜，毕竟玄慈一死，无人知道当年之事是自己放出的假消息，自己和萧远山父子，远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要不是当时被邓百川缠住要一个假死的解释，之后被僧人打晕，带到藏经阁，他早就暴露了。

转头看见慕容复仍然呆呆坐在地上，不由气上心头，强忍怒气喝道：“长辈说话，你还坐着成何体统！

邓百川眉头一皱，思及公子爷当日所说之话，再看慕容博的态度，哪有一个做父亲的样子，这明明是把公子爷当作工具，心里更是对他多了几分厌恶，对公子爷多了几分心疼。好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公子爷处处谨小慎微，唯恐丢了慕容家颜面，对慕容博的孺慕之情，他更是再清楚不过了，可惜慕容博从来没给过一次好脸色，动辄打骂，原先以为是恨铁不成钢，现下看来是根本不在意。

想到这里，邓百川赶忙把慕容复拉起来，帮他拍拍身上的尘土。

他没发现自己再也没在心里称呼过慕容博老主人，俨然只认了公子爷。

“不肖子孙，让萧兄见笑了。”见萧远山不置可否，慕容博冷言道：“孩儿，你说我们是哪一国人？”

萧峰看着慕容博越发不耐。

慕容复听着一模一样的话语，他从来都习惯了服从父亲，父亲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按父亲的要求活着，唯恐惹父亲不快，但今天他突然不想听父亲的话了，内心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慕容复是姑苏人。”慕容复不待慕容博开口，继续道：“慕容复名字里的复，可以是失而复得的复，是反复无常的复，唯独不是光复大燕的复！”

“啪！”慕容博狠狠甩了一巴掌上去。

慕容复不闪不避，但明明从小到大都被打习惯了，心里竟然还是感觉刺刺的。

无人在意的地方，左手的山鬼花钱表面又闪过一缕红光。

慕容复左手自怀里掏出一方黑玉雕刻而成的方印，隐约可见上面刻着大燕皇帝之宝几个字，同时右手拿出一卷黄帛，似是族谱。

慕容复表情诡异地看着慕容博，似痛苦又似有几分快意，面容有种病态的美感，左右手同时运力于掌，慕容博惊怒一剑刺来，只听噗的一声，众人惊呼，也不细看，只紧盯着抢过来的族谱，见没有损坏，才松了一口气，然而看着化为粉尘的玉玺仍旧怒火中烧。

萧峰飞奔几步，接住向后倒仰的慕容复，见其心脏位置鲜血淋漓，急点周围穴位，赶忙拿出金疮药，撕开衣领检查，发现伤口偏离了心脏一指左右，松了口气，撒药、包扎一气呵成。

“贤弟……”

“阿弥陀佛，大燕至今已亡国七百余年，令郎能看开的，你为何还看不开？须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成王败寇，兵家常事。你是疯了吗？连亲儿子都杀？”

“孽畜，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慕容博怒不可遏，无视众人，提剑又要补上一下。

萧远山正待上前几步拦住对方，却见慕容博突然双目圆睁，口吐鲜血倒了下去。

邓百川情急之下，给了慕容博一掌，没想到……

苏醒过来的慕容复见着此景，挣扎着爬过去，右手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向慕容博口鼻处。

青袍僧人走过来给慕容博把了把脉，叹了口气，“阿弥陀佛，慕容老施主此伤原本应该不会毙命，奈何戾气突发，筋脉错乱，施主节哀。”

“噗通。”邓百川双膝跪地，“公子爷，邓百川愿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