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们先进去了。”
“嗯。”
弟弟去停车了。我和妻子并着肩,手臂挽在一起,紧挨着站在酒店门前。说是相互挽着,倒不如说是我搀扶着妻子更为合适。
看着眼前如宫殿般富丽堂皇的高大建筑,我浑身一颤,似乎被它所投下的宏伟阴影压制住了一般。压抑,是莫名的压抑,无法排解的压抑。这是新郎家订的酒店,说是全市最气派,最烂漫的外国酒店。我下意识搂住妻子,在门口服务生机械地亲切问候下,缓缓走进大厅。或许,此时我们算是相互搀扶吧。
厅内极其宽敞,也亮得吓人。各种造型新颖的西式吊灯散布在大厅各个角落,形色各异的灯泡杂乱无章地被吊在空中,密密麻麻地发着光。倒有点像夏季的繁星。灯光胡乱地射映在四周光滑的大理石磁砖上,纵横交错。宽大的圆形餐桌顶着一张看上去就很细腻的白色桌布,精致的小烛灯在洁白的餐桌中央亭亭玉立,小火苗肆意燃烧发热,火光模糊且刺眼。整个大厅说是交相辉映也不为过。有种靠近太阳的感觉,但我的目光连躲开都做不到,简直想闭上眼。
婚礼就在这样一个“辽阔晴朗”的大厅举行。清一色的木质桌椅有序排列,散发出淡淡木香,各种白色鲜花穿插着摆放其中,有的排成一条列,有的单独放一小块,还有的装在篮子里。百合、牡丹、兰花——这是我仅认识的。看着眼前白色的烂漫花海,我只觉好不凄凉。
透过厚重的花香迷雾,一抹花哨的大红色渗入眼眶。大厅中央,一块用若干朵鲜红的玫瑰扎编成的心形牌匾,轻盈地悬在半空,翩翩迁迁。如果一定要我说一个数的话,那就五百二十朵吧……
百朵玫瑰飘荡在花海中央,花团锦簇,以面示人。在灯光的衬托下,牌匾周围似乎弥漫着一团薄薄的粉色迷雾。
脚下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地砖,白得像雪,黑得像煤,表面发出古典的棕黄色亮光,其中还清晰地倒映着妻子憔悴的脸庞。我真担心妻子会在这里摔上一跤,因为我可能也会随妻子倒下去。
钢琴声悠然响起,舒缓的旋律弥漫整个大厅。婚礼开始了。
明明办的是中式婚礼,女儿穿的也是传统的大红色婚纱,可为什么这里的装饰和氛围都如此西洋?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新郎准备的惊喜,女儿也早就知晓,她已经换上了白婚纱,在家的那身装扮也只是为了让我们宽心。
唉,我们怎么会反对你的意愿呢?事到如今,还有比让新娘忧虑更令人悲伤的事吗?
婚礼就这样奢华地进行着,妻子依旧失魂落魄般,紧靠在我身旁。主持人站在半身高的舞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那是一个不怎么年轻的小伙子,留着一头像女人的长发,说话时还喜欢插进去几句听不懂的英文。他的情绪和现场的灯光一样强烈,我难以忍受,却只能乖巧地坐在台下。无法逃避。
在他的安排下,我要牵着女儿的手走上台,然后在所有人都注视中,把女儿的手放在新郎手中。
“世间苦刑千万条,杀我何须用情爱。”这是弟弟年二月底时发的一条朋友圈。当时我并不在意内涵,只是一味感叹年轻人的精力澎湃,情感丰富。
那现在呢?拉着女儿光滑细嫩的芊芊玉手的我,为何心跳加速,面如红潮?内心深处发出了一阵直击灵魂的颤动?是女儿的离去让我变年轻了,想到和妻子年轻时的青涩恋情了吗?哈哈,怎么可能。不过是“心死”前的回光返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