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秦雨瑶的脑袋里嘈杂无章，身体好像有股力量要将她撕裂开一般，难受至极。

她奋力想要挣脱开这一切，却是徒劳。

“母亲，您怎么了？别吓着孩儿。”

声音盘旋在秦雨瑶耳侧，她骤然只身坠入寒川一般，浑身战栗。

顾长峰！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道稚嫩却又阴狠的声线。

这个人害得秦家家破人亡，父亲及兄长被凌迟处死，娘亲及秦家女眷沦为官妓，受尽欺辱。

其中，也包括她。

她，要这个人死无葬身之所！

想罢，她下意识将抽出头顶的发簪，狠狠刺向那个模糊的身影。

“母亲！您这是作甚！”

顾长峰见状，急忙后退几步，原本的蔑视一哄而散，取而代之的，是满眸不可置信。

“丫鬟说您梦魇缠身，孩儿原是不信。眼下一见，确是如此，否则，您怎会忍心伤害孩儿。”

秦雨瑶顿住。

梦魇？

当双瞳重新聚焦的刹那，只见一个清澈懵懂的白衣少年站在跟前，神色慌乱，同阴狠扯不上半分干系。

喉咙间的肌肤上下浮动着，秦雨瑶后背微微发凉。

“现为庆安几年？”

顾长峰狐疑，半晌才依着礼节躬身道：“回母亲，现为庆安十年。”

秦雨瑶闻言，瞳孔瑟缩。

庆安十年，是顾国公府小公爷顾宴炎及顾家庶子顾宴晟，因南下叛乱时丧了命的那年。可怜她刚嫁给顾宴炎不过三月，便成了寡妇，终日以泪洗面，梦魇缠身。

秦雨瑶胸口忽地一疼。

顾长峰已过舞勺之年，非她所出，实则为长嫂林菀嫣之子。

林菀嫣念及秦雨瑶在顾家孤身一人，便提议让她收养其长子。

秦雨瑶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那时，她沉浸于林菀嫣的殷切关怀中，每每想起林菀嫣的善解人意、思虑周全，她更是感念于心，事事将他们母子三人的事挂在心尖儿上。

直到她险些死于顾长峰剑下，她才明白，他是顾宴炎及林菀嫣的野种！

而自己，不过是枚棋子。

秦雨瑶深呼吸，极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恨意。

顾长峰恭敬上前，蹲在床榻旁，轻轻抚着秦雨瑶的手道：“母亲，您放心，我会恪守孝道，日后便替父亲好好照顾您。”

“恪守孝道？”

秦雨瑶的侧脸藏于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所想。

生得一副人畜无害的容貌，当真容易使人放松警惕。

再有，她自小便是秦家的掌上明珠，后宅那些个腌臜事何曾近得了她身。

她顺势将冰冷的掌心覆在他手背，轻声道：“若你当真孝顺，便应即刻启程弘法寺，替我诵经祈福，以感念上天。”

顾长峰余光朝窗外一撇，手不自觉收紧。

眼下大雪纷飞，弘法寺又远在郊外，必然舟车劳顿，为了一个商贾之女，他为何要放下身段！

顾长峰暗暗攒紧拳头，脸上却是一番难为情:“可是……”

“望上天怜悯，见此孝道，助我驱散梦魇。”

秦雨瑶斜睨一眼，又转而道:“莫非，峰儿不愿？方才还说恪守孝道呢，也罢，终究不是亲生的，母亲不愿强求。”

秦雨瑶加重了后半句的语气，句句入骨。

顾长峰对她哪有半分真心，不过是贪图秦家的家产。

她秦雨瑶一向心善，便全了他的“孝心”。

顾长峰手背青筋暴起，脸上极力维持着冷静，但为了得到秦雨瑶的信任，眼下只能忍。

“母亲，孩儿领命。”

说罢，他悻悻离去。

秦雨瑶头疼难忍，本想闭目休憩。

只是，上一世的记忆在脑海中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秦家作为庆国第一大商，举国上下皆有秦家的商号，祖辈父兄更是经商奇才。

她自小被秦家视为掌上明珠，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

家里原是替她寻了门好亲事，奈何她看上的却是没落顾国公府的小公爷顾宴炎。

她天真地以为，两人情投意合，纵然门户不登对，也会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这场婚姻，从头到尾只是一个局。

一个害得秦家冤魂遍野的局！

顾宴炎看上的是秦家家产及商贾地位，而她，却傻傻地利用秦家的一切资源，养肥了顾国公府。

她被顾长峰狠狠扼住喉咙的时候，耳畔皆是恶毒：“唤你一声母亲，不过是因着秦家的势力罢了，还真当自己是顾国公府主母，可笑！”

“峰儿，何必跟这贱人浪费口舌，还不快来拜见你的父亲。”

林菀嫣亲昵地挽着“亡夫”顾宴炎的胳膊，满脸得意地唤着顾长峰，转而斜睨了她一眼：“峰儿身为顾国公府的嫡长孙，却不得已委身于你名下，我做梦都想将你碎尸万段！”

“峰儿是你们的孩子？所以，这一切本就是个骗局？”

秦雨瑶双眸噙满泪水，望向顾宴炎的刹那，甚至心存一丝希望。

“若非看在秦家富可敌国的份儿上，顾府断然不会令一个商贾之女成为当家主母。我同嫣儿情投意合，你跟顾宴晟绝不能活。”

他的话，压垮了秦雨瑶的天。

所以，顾宴晟的死，也是拜他们所赐。

秦家被安上通敌的无妄之罪，秦家名下的商铺及钱财早已被顾宴炎私吞，留下一些不值钱的上交给了朝廷。

她恨！

恨她识人不清，恨他阴险狠辣！

是不是连上天都看不下去，才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

秦雨瑶猛然睁眼，眸底的恨意幡然上涌，嘴角勾起一抹狠厉。

这一世，当叫他们双倍奉还！

“碧珠，晨曦。”

她薄唇轻启，两个小婢女闻声进屋。

“夫人，老爷差人送来了人参，特意叮嘱奴婢，让您养好身子。”

说话间，碧珠打开手里的匣子，只见那人参芦头细长扭曲，环纹粗而深，须根柔韧回旋，乃是上乘佳品。

秦雨瑶眼底泛起一抹柔光，无论她是否嫁人，家里人无时无刻都在牵挂自己。

“爹娘、兄长，这一世，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们，让秦家辉煌依旧。”

她暗自嘀咕着，抬手指了指桌子，“放着吧。”

“许久未回家，等我安顿好府里的事情，便亲自回家叩谢。”

讲到此处，秦雨瑶的嘴角不由得泛起柔意，两个丫鬟却呆立在原地。

她们家小姐自从嫁人，便再未同娘家人联络。

林菀嫣时常同她讲，顾国公府人前显贵，若是顾宴炎的夫人仍同商贾之流有所交结，恐会影响到顾宴炎。

可笑！

不过是怕她发现其中的端倪，彻底断了她与秦家交流的念想。

秦雨瑶冷嘁一声。

被碧珠搀扶着下床的时候，林菀嫣怒火朝天地踏入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