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太医院的人来过,又纷纷摇着头离去。
“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兄长保护不周,要你们有何用!”将军府小姐,也就是陆长信的妹妹,陆长溪。
她站在院门口,单手叉腰,声色俱厉地呵斥着一众侍卫。
侍卫只顾着埋头噤若寒蝉,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多说。
陆将军想来战无不胜,谁能想到,不过是个飞贼刺客,还未能与将军过招,将军便不战而败了。
沈月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是跟着侍卫随着昏迷的陆长信抵达将军府的。
这是她头一次来,却顾不得礼节,提着坠地的裙摆往房中走,“我试试。”
“你…你是哪来的东西?”陆长溪绾着双月髻,怒火转移,恶狠狠地瞪着沈月白纤瘦的背影。
同是娇生惯养,沈月白觉着陆长溪身上的气焰嚣张得紧,自己那点任性劲儿,根本不够看。
“我,陆将军未来妻子,你嫂子!”她顿住脚,面对着陆长溪,一字一顿地落下这句话。
陆长溪懵了,兄长何时説了媒谈了亲?
她询问的眼神瞟向暗卫文殊,文殊脑袋几乎埋进肚子里,糙皮大汉如小娘子般嘟哝,“相国府沈姑娘。”
陆长溪恍然大悟,相国府,沈姑娘,沈月白!
与三皇子定亲的沈月白!
房中,淡淡的檀香味蔓延。
入眼是整洁的陈设,黑灰色的帷幔,一张翠竹的屏风横亘在前厅后室中间。
透过绢纸,能隐约瞧着里屋的床。
沈月白深吸了口气,自幼,娘亲教导她习医救人,悬壶济世……可是娘亲已亡故许久。
她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粉白的掌心,纹路错杂,她思量着,是否能治得了陆长信,治病救人的本事是否生疏?
片息的犹豫,沈月白一咬牙,娘亲曾言,她是华佗在世,试一试又何妨?
错开步子绕过屏风,终于见到了昏迷不醒的陆长信。
他卸下了平素里的戎装,只着着素白的亵衣,长臂压着被子,黑发一半铺开在枕头边。
小麦色的肌肤,斜飞的眉宇,那棱角分明的脸啊,一丝血色也不见。
沈月白心头抽疼了一下……禁不住鼻酸。
屋子外,陆长溪来回踱步,沈月白请缨救兄长,还说什么是她未来的嫂子?
那三皇子如何是好?
念及三皇子,房门推开,沈月白扶着门框颤巍巍地站立着,整个人就像是初春的杨柳,风稍大些,都能摔倒。
陆长溪冷着脸,看样子,沈月白费了不少功夫。
当即,命令文殊道,“有劳沈小姐,文殊,你送沈小姐回府歇息吧!”
沈月白头重脚轻,左手扼住右手手腕,步履蹒跚走下台阶,一步一回头望着屋子里。
陆长信他……应该会醒来的吧?
待着沈月白离去,陆长溪剜了她背影一眼,这才去往房中。
陆长信醒了,比想象中还要快。
他靠着床头,口齿间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凌厉森冷的眼似刀子般扫向陆长溪,“谁救的?”
冷冷的三个字,陆长溪心脏颤了颤,不自觉地避开了他的目光,着手倒了杯水,“哪能有谁啊,太医院的大人们。”
本以为沈月白也就是献献殷勤,没想到,她还真有两把刷子!
“哥哥,喝水。”
捧着杯盏递过去,陆长溪白净的脸扬起单纯无害的笑容,眼底却翻涌着暗潮。
“小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这伤……”相国府,芋儿捧着沈月白的手心疼至深,那纤瘦的皓腕一道血口,几乎见骨。
往昔小姐总是神采飞扬,此时面色苍白如纸,耷拉眉眼,满是倦怠。
“不要告诉爹爹。”沈月白单手递过床头的药瓶,“几日便痊愈,无碍的。”
她声色气游如丝,却谨记着娘亲说过的话,她的血,能治百病。
不知陆长信是中了什么毒,身无外伤,气息平稳,偏生内调脉象淤积而不醒,无药可医,她便尝试用血喂食。
好在,陆长信应无大碍了。
芋儿不好多问,揪去小瓷瓶的红布拴,将药粉抖洒在沈月白的伤口上。
这是止血良方,沈月白亲自调制的,芋儿依稀记得好些年前,她打碎了老爷最喜爱的夜光杯,被痛罚二十大板,用过此药,痛不欲生。
她忧心着小姐受不受得住,兀地捕捉到小姐嘴角上扬,笑如玄月。
“小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芋儿更是生恼,老爷若是知道小姐受了这么重的伤,相国府都得掀了。
“你继续上药。”沈月白稍作收敛,心涧春水止不住泛滥。
她进将军府了!
就坐在陆将军床榻边!
她的手抵在陆将军薄唇上,从未有的机会,静静地注视着他,似乎天地间,只余他们二人。
陆长信呀,陆长信,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以身相许不为过吧?
她甚至已经开始憧憬着,陆长信在陛下跟前请命,两情相悦,陛下动容,钦赐连理。
届时,她身穿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地嫁到将军府去,睡他的床,住他的窝,光明正大地缠着他的人!
三日后,京畿上下无不知陆将军遭夜袭之事,听闻有贼人夜闯东宫,全城宵禁,势要拿下刺客。
这日,皇后宣召沈月白进宫,美其名曰把话家常,实则是催促着张罗亲事。
殿中美人靠,秦氏体态丰腴,艳红丹寇的指尖卷着精细的窗花,“月白,你瞧瞧,这些样式你可喜欢?”
不是鸳鸯就是双喜,皇后娘娘,您催婚的意图昭然若揭的呢!
沈月白心底门清儿,面上保持着尴尬而不失身份的笑容,“喜欢。”
“甚好。”秦氏哪能瞧不出沈月白的敷衍,只是陛下龙体日渐衰退,夺嫡之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不拉拢捆绑相国一族,哪有资格同东宫一决高下。
她心思深沉,压着沈月白的手背,轻轻捏了捏,“月白,今日本宫便让笙儿去相府提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抓紧点的好。”
提亲?!
沈月白警铃大作,故作娇羞低下头,绞着手指,手心里却满是冷汗。
皇后火急火燎,那她入主将军府的黄粱美梦,岂不是真要成昙花泡影?
不行!
绝对不行!
沈月白心慌意乱,当即起身行礼,“娘娘,小女想去御花园走走,望娘娘恩准。”
“好,去吧,秋娥,你跟着。”
皇后吩咐宫娥与沈月白作伴,端着茶盏凑到红唇边,氤氲模糊了她阴冷的眼。
沈月白出了凤栖宫,横穿宫道往御花园去。
她走得很慢,沿途咬着指甲,琢磨着如何是好。提亲一事传出去,她和三皇子的婚事必定板上钉钉,可若拂了皇后脸面,抗旨不遵,必定殃及相国府!
求三皇子去?
那阴阴柔柔的皇子殿下,还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哎哟!”
她想得太过出神,却不料迎面撞了人。
“大胆,竟敢冲撞太子殿下!”
太监一声厉喝,吓得沈月白一哆嗦。
坐在玉撵上的男子冷着脸,过于消瘦的脸庞,以至于关颧骨奇高,透着一股子薄凉的气息。他抬起手来,太监识趣退下。
“参见太子殿下。”沈月白福了福身,清灵的眼珠子乱转。
陆长信乃是太子楚悦的亲信,与其腆着脸求三皇子,不如在太子这讨个好!
“免礼,沈姑娘今日怎得空到宫中小坐?”楚悦面无表情的问。
沈月白甚至有种错觉,陆长信之所以跟木头桩子一般,多半是跟着这位太子爷耳晕目染。
“皇后娘娘召见,小女方有幸入宫。”沈月白温温软软地,千金小姐这架子她饰演自如,当下,瞥了眼皇后的宫娥,笑着道,“殿下,小女有一事相求,不妨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