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入甲府驻地,安澜正厉声喝斥扩招的新兵:“你们是软脚蟹吗?连十里都跑不了,上阵杀敌时怎么办?”
即便义军配备的马匹比例提高了,仍旧是以步兵为主,兵丁个人的体能与意志就格外重要了。
“步兵甲四十斤重,穿在身上累、闷、流汗,可谁不是这样?”
安澜脱下身上的步兵甲,那一件布衣上隐约能看到白花花的盐分结晶体。
显然,十里负重奔跑,也是安澜每天必须操练的项目。
想过得轻松,就不要来军中。
军中可以建功立业,但平日的操练能让意志薄弱一点的人崩溃。
因此,每年募兵时轰轰烈烈,经受不住苦楚退出的有上百人。
有当年的逃兵为榜样,现在退出的人都堂堂正正提要求,绝对不敢再玩什么幺蛾子。
热血、厮杀,在军中的时间极为短暂,就像火山的喷发始终是少数时期,多数时候的火山都是冷漠地积蓄力量。
累、折磨、枯燥,才是军中正经的日常。
安澜除了被见识局限,排兵布阵、日常操练安排得井井有条。
“啪!”
一记马鞭抽到持长弓的兵丁身上。
“告诫过你们多少次,箭矢不许指向自己人,哪怕是没有箭镞也不行!”
“再有下次,拉到校场中间,大声背一百遍军纪!”
安澜这一招才狠,当众被罚背军纪,对于年轻、好脸面的新兵来说格外难受。
这些新兵,要仓促拉上战场也得一个月,要具备精锐的雏形至少也要半年。
操练完了,安澜才组织人手到校场接受大元帅检阅。
“记住了,我们甲字系列的各府,真正的主将是大元帅!”
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疲惫中带着骄傲,队列排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整齐。
安平微笑:“本帅知道,安副将的严格,让许多人有怨气。”
“真正上战场,好像没那么多讲究?”
“不,也许就是平时严加操练,让你的枪刺得更准;也许就是因为比对手多了一丝力气,他的枪只能被你荡开,眼睁睁受死。”
“也许因为你操练时多了些许韧性,受伤状态下都能弄死一名健壮的敌人。”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安平借机灌输了正确的理念。
也许这些话安澜早就说过了,但没有关系,身份不同的人说同一句话,效果也是不同的。
但是,这些话比不上最后那一句“加肉”。
年轻人,牙好,胃口好,对香喷喷的肉食格外上心。
安平跟安澜同食一锅,抬了碗蹲在外头,老农似的咀嚼着饭菜。
带壳的米饭味道一言难尽,倒是这腌豇豆酸得正合适,肥肉咬一口就油水四溅,有点腻。
几名新兵好奇,蹓跶着经过安平面前,看了一眼碗里的饭菜,跟自己的一模一样。
关键是,这样的饭菜,安平依旧刨得飞快。
米饭当然是去了壳才好吃,可军中为了携带、存储粮食方便,往往是些没去壳的稻麦。
毕竟,没去壳的粮食能在粮仓之外放置得更久一些。
义军有淮盐之利,吃盐还是很便利的。
在一些缺盐的地方,当兵的得吃醋布调味的饭菜,那才叫苦。
“大元帅跟我们吃的一样。”
这句小话迅速在新兵中间蔓延,一些桀骜的新兵干笑一声,老老实实低头了。
大元帅都能守军纪、与袍泽共食,还能强求什么呢?
想要在军中崭露头角,靠闹腾是行不通的,老老实实杀敌吧!
随着安平入营的阿丑,引起了新兵的注意。
“这个汉子,是不是枪锋贯体不死、还反杀了对手的阿丑?”
军中对这样的英雄好汉一向钦佩,哪怕安澜用兵厉害,他们也更喜欢阿丑一些。
原因嘛,安澜这样的水准,多数人一辈子也难望项背,可阿丑这种事迹他们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做到的。
都是错觉而已。
人生错觉之一是“我可以”,真正事到临头才发现做不到。
“阿丑,你是阿丑吗?能说说你是怎么反杀的?”
几名胆大的新兵凑了过去。
阿丑咧嘴一笑:“就是不服气,想弄死他呗。痛是肯定的,就靠一口气撑着。”
原谅阿丑没读书,作不出八百字的作文,不能上升到啥啥高度。
就是这么干巴巴的话,还是激起了新兵们操练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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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阴县碱灰矿。
那些被押着当矿工的泼皮,领教了矿上的凶恶后,加上淮阴令韩念恩态度鲜明,真没人敢来闹腾了。
管事黄伯虎眉眼带着一丝愁,看向公学里读书的孩子,悠悠地叹了口气。
不是每个孩子都喜欢读书的,一些极力抵触读书的孩子,也只能让他们在碱灰矿做一点外围的活。
依旧有几十名男孩、女孩咬牙坚持下来,先生的课业也越发多了。
据说,儒家的经书减少了,什么书、算、律才是主业。
黄伯虎不太懂,先生跟他简单地说了一下。
读儒家经书是为了考个官做,但这些孩子的天赋差了点,凭努力根本补不上差距。
书、算、律三科,最多能出吏员、流外官,只要别有啥心意,凭借碱灰矿区跟义军的渊源可以轻松安置,照样能轻松解决温饱。
“这个先生不错,给孩子们指的是最实用的路子。”
跟黄伯虎一起蹲公学外头的安平流露出欣赏。
要是啥也不说,只是拼命让孩子学儒,纯粹是坑人。
即便义军真开了科举,真正能中进士的有几个?
当然是依托义军的背景,快快乐乐地当胥吏、流外官喽!
父辈的流血牺牲,可不就是为了让儿孙辈起步比别人早一些吗?
课间休息,孩子们野马似的跑出来,或找地方放水,或持几根细枝杈假模假样地厮杀。
温文尔雅的先生出来,拱手行礼:“学生干善思见过管事,见过大元帅。”
安平起身,拱手还礼:“干先生的授业有的放矢,本官佩服。”
干善思微笑:“不过是师者基本的道德而已。”
这话不知道要羞煞多少同行,许多师者只管教,教了有没有用谁管呢?
就算教出学生满口子曰诗云去掏大粪,也不关他们的事嘛。
安平递给干善思一枚令牌:“但有所需,可持令牌到山阳县楚州都督府找本官。”
至于能用一次或多次,取决于干善思的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