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讨债鬼

马车上。

苏铭打了个寒颤，睁开了眼睛。

等待，是一个漫长的功夫，尽管白天补了一觉，到晚上，还是不由自主地眯了一会。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的。”

紧了紧衣服，一张口，竟呼出阵阵白气，马车内顶，也是结了薄薄地一层霜。

苏铭搓了搓手，悄悄掀开车帘。

外面，仍下着大雨，没有停下的趋势，山林间黑洞洞的，被夜色遮盖。

不多时，竟是听到一阵唰唰声，夹杂在瓢泼大雨中。

“那是什么？”

苏铭定睛望去，帐篷外的树底下，竟是有一道黑黢黢的影子，趴在那缓缓蠕动着。

随着上下起伏，发出有规律的声响。

“沙…沙…”

苏铭定定神，悄悄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掏出匕首，缓步逼近，那东西的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正在树底下一遍又一遍地徒手挖着坑，再一看，身上穿着的，竟是他苏府的款式。

不由得揉揉眼，轻声呼了一句。

“大强子？你在做什么？”

只见大强子正光个膀子，蹲在地上库库刨坑，十指渗出鲜血，每个指甲盖都劈开了，还浑然不知。

再细看，黑眼仁向上翻愣着，眼眶子只剩眼白，一边刨着，不时抓起一捧泥巴，往嘴里塞。

那肚子，已经胀得老高，像怀孕五六个月似的。

“快停下！”

苏铭见状有些发毛，一个跨步上去，抬脚把他踢翻。

心知他这是中了邪，想害他的内鬼没等来，先把邪祟招过来了。

大强子摔了个四脚朝天，又很快咕噜起身，爬到坑边继续刨、继续吃。

于是苏铭又是一脚，依然拦不住他吃土的欲望。

那黑黄的烂泥巴，仿佛在大强子眼里是天底下最好的美食。

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撑个开膛破肚。

帐篷下的阿福，听闻到呼声，也赶紧跑了过来。

“老爷，把他手扳过来。”

苏铭这时，已是单膝将大强子压在身下，阻止他继续吃土。

听了这声，顺势将他两臂反剪，别在身后。

只觉得其力气大的惊人，连他这副强化过的躯体，都快有些压制不住。

“老爷等着。”

阿福叫了一嗓子，飞快跑去马车前，从行囊里反倒出些东西，挑出一捆红细线，很快便折返。

他掰着大强子手掌，将其手背并拢，又拿起红线，将两根无名指绑在一起，绕了几圈，这才示意苏铭收了力。

苏铭起身，依旧警惕着。

那根红色衣线，只有细细的几圈，不用说大强子这种壮丁，就连三岁小孩，都能轻易挣开。

但它偏没有。

这圈红线仿佛有什么魔力，竟真把大强子牢牢缚束，只得趴地上翻腾着，起不来身，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能量禁锢。

又见阿福拿来根绣花针，压着他脊背，冲着两根无名指，分别扎下两针。

“噗。”

这一下，像是扎到了大动脉，顿时间两条血箭，从指头上飞了出来。

漆黑粘稠，像是结了痂的死血。

两针下去，大强子身体终于是软了下去，不再琢磨吃土，只是很快，身子又发凉、发硬。

阿福见状，便将他撑起来。

双手捆在他小腹，向前折下他腰，大胯顶在其后背，猛地向后一搂。

“呕~哇~~”

一大股子黄泥巴，直接从大强子口中喷涌而出，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黑血。

很快的，其身下就吐成了一个小土堆。

花了好些功夫，直到再也吐不出东西，这才将神志不清的大强子，拖到帐篷下。

“大强子，醒醒！”

到这时，阿福还没闲着，大耳光子哐哐往大强子脸上招呼，扇了好一阵，才见他慢慢睁眼。

“阿福哥…别、别打咯，疼…”

大强子脸颊通红，额头上，却是青黑一片，像是裹了块黑布，好久都睁不开眼。

阿福从一旁拿来水囊，让他漱漱口，清理下嘴里的脏东西，随后问道。

“你别动，能清醒就好，跟我说说，你刚才看到啥了？”

“我、我看到了一个小孩…”

大强子嘟嘟囔囔，有些口齿不清。

“他说他饿，我就给他块饼子，他说他冷，我就把衣服脱下来给他……”

“再后来，他说他没婆娘…”

“我笑他毛都没长齐，要婆娘有个锤子用，那小孩一听就不乐意了，咔一声，个头窜了好几丈高，对我拳打脚踢…”

“然后…又让我借他阳寿，我不借，他就逼我挖个坑…”

听到这，阿福已经明白了。

他让大强子先休息，望了望前面的乱葬岗，对苏铭小声道：“老爷，这是遇着了讨债鬼咧…”

讨债鬼？

苏铭也听过这种说法，传闻中，这是一种专为讨债而来的鬼祟。

它们通常以投胎的方式，作为新生儿，诞生在某个家庭中。

而这种新生儿，或体弱多病，或聪慧异常，以不同的方式，将整个家庭的重心点，聚焦在它身上。

渐渐地，这个家庭或是为药罐子治病奔波，耗尽财力，也或是耗费心神，集全家之力，助神童成才。

总之，在你耗尽了所有人力物力的时候，讨债鬼便讨完了债。

那孩童，也因种种意外，撒手人寰。

所以这种天生异于常人的孩童，大多活不过豆蔻之年，偶有特殊者，能活过成年。

民间也有人想出了破解的法子。

就是反其道而行，在讨债鬼开智后，问其借些钱财，或是心爱之物，然后一辈子不还。

于是讨债鬼反被欠了债，这股子气，便一直在这吊着，一日不还，便能多活一日，如此往来，也有不少能活到寿尽而终。

“只是…”苏铭摇摇头，不解道。

“讨债鬼一般不都是活人吗，怎么死人也能讨债。”

阿福换了张干燥草皮，为大强子盖上，而后对他说道。

“不是每个讨债鬼，都有好运气投了胎的。”

“能投胎的，讨的是钱财、心血精力。”

“而投不了的，讨得更直接些，他们…只想要寿数…”

“它们会日复一日地缠着你，不断出现在你左右，惹得你心神不宁。”

“只等你松了口，便会蹬鼻子上脸，索取更多，直到像大强子这样被遮了眼，自己把自己弄死。”

苏铭点点头，对这种乡间传说，有了更深一步了解。

“这么说，不起恻隐之心，便不会中招。”

苏铭说完，又望向黄狗屯方向，微微蹙眉：“那如果遇上组团乞讨的，又该怎么办。”

阿福抬头。

只见夜色中的乱葬岗，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群衣着褴褛的白影。

它们面色憔悴，身上满是血迹，眼神惶恐，仿佛刚从马匪的手底活下来。

再细看，却又都是脚尖着地，脚跟悬空，走起路来，像黄鼠狼似的。

此刻，一大片惨白的男女老少，缓缓朝他们走近，包围其中。

之后，齐齐跪了下来，掌心朝上乞讨状。

“求~老~爷~行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