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条法师皱眉道:“上次小僧便告知了梅菜施主,这里清修之地,断然不许女眷入内的,那可是大忌,怎么会有小丫头呢?这样的话可不要再说了,传出去,对我慈悲寺声誉可不好。”
我一看彩条法师那样正经,忙点点头告罪:“那天,许是梅菜一时眼花,竟看到一个绿衣小女孩儿在荷花池边一闪而过,想必是当时天色太暗,梅菜将那荷叶荷花看错了人影罢!”
不料彩条法师一听,不由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随即周身一颤,满怀的经书顿时也跌在了地上,散落成一团。
我也给彩条法师这样的反应吓了一跳,忙道:“彩条法师,您这是怎地了?”
“没,没啥……”彩条法师蹲下身来,慌里慌张地将那经书胡乱收拢起来:“你……你肯定是眼花了,我们这种地方,怎么会……怎么会有那样的小女孩儿……”
我忙道:“梅菜早说,也许是看错了,可是彩条法师你未免也太……”
彩条法师来不及回答我甚么,忙抱着经书,跌跌撞撞地便跑进了那小院儿里,两条小短腿在宽大的灰色僧袍下跑得飞快,好似身后有鬼追着似的,模样十分狼狈。
奇怪,这彩条法师的反应,也太奇怪了吧?倒像是,心怀鬼胎?
我额角上的撞伤突然一阵阵发疼,也不得多想,我赶紧去回春堂找黄先生上药去了。
还好黄先生妙手回春,给我涂抹了一些捣成泥状的药膏,额角清凉凉的,舒服了许多,只是脑门上凭空多了一摊子药膏,瞧着倒很像一个媒婆。
回到家中,把宁老太太的赏钱给了娘,娘钱还未接,先看到了我额角那一摊子药,连声惊呼道:“梅菜,你这是怎地了?”
娘知道我受了那样欺负,定然不好干休,我为了免麻烦,忙拿出早预备好的谎话道:“胭脂河旁淤泥滑腻,梅菜想去折一支荷花玩儿,不料摔了一跤。”
娘一听,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狠狠地戳了我没有伤的另一侧额角:“你说你,眼看要招赘,继承家业,还是这样的毛手毛脚,像个什么样子!”
我忙保证下次注意,娘才瞪了我一眼,把赏银拿走,继续收拾起内堂起来了。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彩条法师的出格模样,随口问道;“娘,若是慈悲寺僧人清修的地方出现了我这样的小丫头,是不是挺奇怪的?”
娘疑惑地抬起头,道:“不仅仅是奇怪,是伤风败俗!和尚住的地方有小丫头,传出去,岂不是教人笑掉了大牙!谁还会去那样的地方供奉香火?你怎生想起问这个来了?”
我忙道:“不过是有法师叫我万万不可进入哪个院儿里,免得冲撞罢了,梅菜是想着,有甚么要紧的,院子也不许进。”
“人家说得是对的,清修之人自然跟平常百姓不同,人家有人家的风俗,也是人之常情,你可给娘安分些,莫要去惹乱子,知道吗?”娘瞪了我一眼:“这么大的人了,这点子事情还要问人。”
我又何尝没想过会有损名声这一点,可是那彩条法师的模样,不是面对谣言的那种气愤,而是面对什么未知的东西一样的恐惧,着实不对劲。
我又想起龙井那句话来:“事出反常必为妖。”
可是转念一想,那慈悲寺宝刹庄严,本便是佛门清净之地,里面有香火鼎盛,供奉着佛祖,还有很多的得道高僧在清修,妖魔鬼怪,又怎么可能会在那种地方存在呢?
比起有妖怪,还是我看花了眼这一条更让人信服一些。
自打那依菡小姐用金丝绢扇把我砸伤了,便再也不肯出来见我,即便是用膳的时候,也不见她的踪影,宁老太太不提,丫鬟们也不提,我更不好意思多问,也不知道她是在赌气,还是被宁老太太一气之下,罚了闭门思过。
而彩条法师更是奇怪,但凡机缘巧合,见到了我,总要假装不曾看到我,急急忙忙躲得远远的,也不知道我是怎生得罪他了,若是别的倒好,若是为了我眼花看错了绿衣女孩儿的事情,他未免也太小气了罢,不过僧人有僧人的风俗,我可不能再口无遮拦,多讲废话了。
这天天色微微有些沉,像是要下雨,我紧赶慢赶,送完了斋饭,不偏不倚,却在这个时候下起倾盆大雨来,我给困在别院的门口,进不去出不来,只得手搭凉棚,盼着这骤雨快快停歇,我还要回家吃饭呢!
这雨来势汹汹,宽面条一般从暗沉的天上倾泻而下,将青石板地面砸的劈理吧啦作响,击打起层层氤氲水雾。
透过水雾,我看到对面僧人清修的小院里那一池子荷花荷叶也给雨打风吹,变得杂乱不堪。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穿着绿衣服的小女孩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手里举着一片硕大的荷叶,顶在头上,赤着足,高高兴兴地在风雨里手舞足蹈,不知道在高兴些甚么。
我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一个绿衣小女孩儿,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张白生生的面孔,身材娇小,正欢笑着在雨里尽情玩耍,绿衣飘荡起来,与荷花荷叶那深深浅浅的绿色交融在一起,宛如荷花仙子一般。
她,究竟是谁?在这种忌讳深深的地方,竟这样明目张胆地玩耍,是觉得下雨天,不会有人出来发现她么?
我忍不住好奇,忙呼喊了一声:“这位姐姐,莫要再淋雨了!来这里躲避一下吧!”
那绿衣女孩儿听了我这一声喊,倒像是吓了一跳,转过头定定地瞧着我看,我忙道:“我没有恶意的,只是听说姐姐现在待的地方,是不许女子待的,姐姐为了避嫌,还是莫要在那里玩耍了罢?”
说出这样的话,我都嫌自己个儿多管闲事,可是实在抵不住好奇,很想知道,这个绿衣女孩儿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