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答道:“使者有所不知,二少今日并不曾出去,而是在书房之中清理铺子里的账目,账目繁琐,二少怕两个不懂事的姨太太去扰,便反锁了房门,也交代了小厮在门口守着,说谁也不许进入,谁知道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差了人去唤二少用膳,却怎生也敲不开门来,两个小厮直说二少并不曾出来,只是没人应声,我们这才慌了,把门打砸开,这才发现书房里竟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诶?”我大吃一惊:“二少便是这样不见的?”
夫人点点头:“门窗俱是关着的,也没有后门,是以简直算是不翼而飞,全家上下,这才乱成了一团,抱着一丝希望,派了家人四处寻找,却怎地也找不到二少的下落。加上我们马家这一阵子,又是二少遇见妖物,又是四姨太暴毙,又是那张奇怪的脸面……所以二少的下落,着实让人担心呐!”
龙井偏着头,全听见了,笑道:“既然如此,你可去那书房看看。”
我忙提出要去书房,夫人听了,亲自带着我去了。
马家大宅俱是青砖建造,齐整庄严,铺着箩底方砖,穿过几重花木扶疏的院落,但见一个小巧的书斋正在眼前。
书斋坐北朝南,没有后门后窗,若是小厮在门口看守着,除非马二少有穿墙之术,要不然是绝对不会从屋子里不动声色地出去的。
龙井进去转了转,这个书斋倒是雅致,没有马二少给人感觉那么浮夸,一色的黄梨木桌椅器具,还摆着一口荷花缸。
那荷花缸微微浮着几片圆叶,一缸水有点发绿,浑浊着看不清楚底儿。
夫人道:“二少这些日子,只自己在这里,并不许旁人来,是以水这么浑浊,教使者见笑了。”
我忙摇摇头:“不妨的,二少常常自己在这里?”
夫人点点头:“只当是四姨太似得可怜,二少也受了打击。”
马二少美滋滋地去烟雨阁与玉夕姑娘吹嘘的模样,可并不像是受了什么打击。
龙井坐在上座上,笑道:“你教那妇人出去,只说看清楚了事情始末,要驱邪收妖了。”
我忙照说了,夫人与跟来的姨太太一听,大喜过望,夫人抓住我的手,道:“若是此番真能驱邪除鬼,找得回二少,我们马家无以为报,就算倾家荡产,也必然要重谢使者!”
“夫人言重了!”我忙道:“只给龙神爷供奉酬神也就是了,梅菜又不曾真正出力,自然不敢要什么酬谢,一切还是要仰赖龙神爷。”
马夫人等还是千恩万谢着退了出去。
待关好了门,我忙问:“龙神爷,那马二少在哪里?”
“你看不见么?”龙井指着那个荷花缸:“还在里面啊!”
“啥?”我瞪着那荷花缸,心里一紧,那荷花缸虽然不小,可是人藏在里面,岂不是早就淹死了?我忙问:“人,怎么可能待在那里?难不成马二少已经……”
“人已经不是人啦!”龙井笑道:“你往边上去,再往那缸里瞧瞧。”
我凑近缸边一看,只见那一缸水不知道多久没换过,浑浊得像是一锅浆糊,我心里正犹疑着,突然缸里水花一滚,一个泡得惨白的人头翻滚了上来。
“诶?”我大惊失色,但见那个人头翻弄着水花,漂浮上来,瞪着眼睛望着我,口中还呼喊着:“梅菜?你怎地来了?可快快求龙神爷救救二少罢!二少上了当,如今可当真是生不如死!”
“二少?”我定睛一看,果然,那泡得惨白发皱的人头,不是马二少是谁?
我一下子脑子空空,实在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龙井笑道:“上当受骗,落得了这个田地,可委实是吃了大亏。”
我好不容易反应过来,马二少晃荡着自己那个烂乎乎的头,翻滚着水花:“救我啊!救我啊!只要你求龙神爷救我,金山银山,只要我马家粮庄拿得出来的,我一定拱手给你,让你这一辈子吃用不尽!”说话间,我才发现,马二少的头颅下面,竟然也是四尺多长的一个鱼身子。
“难不成……难不成二少他也……”我望向龙井:“化作了那人头鱼不成?”
龙井饶有兴致地过来,摸着自己的尖下巴,笑道:“哎呀,人面鱼答应你的事情,你都做到了吗?”
马二少像一条鱼一样死死瞪着眼睛,道:“莫非你……你就是传说中的龙神爷?”
龙井笑道:“想不到你化作了这么一副模样,倒增长了不少见识,可是那一条人面鱼告诉你的?都说相逢不如偶遇,你跟那人面鱼的因缘,也被称作是缘定三生吧?”
“龙神爷英明!都是小的……小的听信了妖言,才落得如此下场……”马二少涕泪连连,不断扑腾着荷花缸的绿水。
我忙问:“龙神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人面鱼,不是泄露了天机,死了吗?”
“这件事情,要问这位人面鱼公子了。”龙井笑道。
马二少叹了口气,说:“本是我愚昧无知,听信了人面鱼的谎话,谁知道,这本便是人面鱼的一个圈套……那人面鱼根本没死,是我本想奇货可居,带回家中,做一个罕物养起来的,万一他日有了连城的价值,那我就……”
“贪心不足蛇吞象,有了灾祸也是没办法的。”龙井笑问道:“那人面鱼本是冥界里的忘川河里游走出来的,在人间存活,必定得如同凡世里的鱼对水的需求一样,得有生人气方能存活,你把他养在了这书房里面,任他四处游走,吸着宅子里面的人气,也是给他花言巧语骗的,连家里人都不放过?”
“那鱼可不是说它是来吸生人气的!他说,他说他是在驱邪,给马家驱邪!”马二少可怜巴巴地说道:“只不想,那鱼原来包藏祸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将我害成了这样,简直教我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