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许师姐我在这里

上元市集的西边,是一处赌坊。

是人便有压力,赌徒不分男女。

一身穿杏黄色纱裙的女子正神情恍惚的从赌坊中走出来。

赌坊门口的小厮见她这副模样,立刻拿出两匹布上前。

“师姐,小赌怡情,千金散尽还复来,莫要为了些许身外之物伤神,这是我们赌坊请您的……”

上元市集的赌坊并非三许帮经营,而是缕弦派一内门弟子的资产。

蒋蓉有心发作,却也不敢得罪内门弟子,只是推开那两匹赌坊用来应付输光了的缕弦派弟子的布。

这种布料并不贵重,赌坊是怕缕弦派弟子输光了身家没钱吃饭更没钱买干粮回驻点所以才给的,更是期盼这些赌上瘾的缕弦派弟子念赌坊的好,再做回头客。

缕弦派与神弓门都禁止门派贡献之类的钱币流通于市场上。

于是在以物易物中,最硬通的粮与布便成了小额交易的最优选择。

蒋蓉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眼看就要宵禁,她却不敢回莫山堡弟子下榻的客栈观山楼。

她把自己的所有贡献点输个精光,其中有一些是蒋家给的,一些是莫山堡卖荒兽材料换来的。

她本就大手大脚的开销,没了贡献点定是一眼就被朱玉瞧出来。

因为上次乌沙堡的事,朱玉现在对她态度已经越发冷淡了。

“烦死了,都怪那个许秀月!”

蒋蓉极其好面子,白天时她叫许秀月,许秀月只是随意应付。

对方是三许帮的核心弟子,比她天才得多,她还不敢发脾气。

正值那个时候邻桌的同门讨好她,夸赞她乃人中龙凤。

接着她便被吹捧得昏了头,在上元楼吃喝后又被簇拥着去了赌坊。

一把赢,两把赢,旁边不断有人惊呼,更夸她手气不错,于是她便不自觉沉浸进去。

她在乌沙堡断了右手食指,虽说其他指头也能拉弓,但短时期内一身功力废了一半,心里苦闷,有着消遣自然不会轻易结束。

可她接下来就是输,输到一个贡献点不剩,还差点压上了身上的首饰。

她没有去怪那些做局让她赌钱的弟子,也没有怪自己,而是怪得了许媚命令从而行色匆匆的许秀月为何不停下理她。

如果理她一下,她也不至于会去赌钱。

“蓉师姐!”

就在此时,两名容貌并不是特别出色,皆是穿一身褐色襦裙的莫山堡驻点弟子迎了上来,面上焦急的神色得到舒缓。

日落之前开始她们就在找蒋蓉这个麻烦精,人都快急疯了都没找到。

蒋蓉以前从未碰过赌,她们也没想过要去赌坊找。

“你们俩来干什么?”蒋蓉把自己输了钱的脾气都撒在了两个师妹身上。

两人面面相觑,接着道:“蓉师姐,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要宵禁了,朱玉师姐去见雪山堡的师姐,请她们帮忙出手解决荒兽的问题也快回来了。

要是她回来看不到你,会责罚我们俩的,还有就是,蓉师姐你卖荒兽材料的贡献点拿到了吗,朱玉师姐怕雪山堡狮子大开口。”

莫山堡与乌沙堡不同,莫山堡多数弟子出身世家,有严格的支配链。

这两名莫山堡弟子都不是世家出身。

但她们并不是莫山堡的最底层,最底层的反而是同样出身世家的景冯。

一提到贡献点,蒋蓉就烦躁得很,她晚饭都没吃,一直在赌,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饿过?

“贡献点贡献点,我哪来的贡献点!”

蒋蓉正苦恼如何跟朱玉交差,她在前面不管不顾的瞎跑,后面跟着追逐的两个师妹敢怒不敢言。

路过一家粮店时,蒋蓉才停下来。

一般来说,日落时整个市集都会歇业,没想到现在还有开着的店面。

店铺里传来交谈的声音。

“如此,便是麻烦掌柜的了。”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客气,话里有一种终于放心了的感觉。

“不不不,不麻烦,蒋小姐慢走。”

掌柜终于送走了这难缠的家伙。

蒋蓉总觉得这个女人的声音很耳熟。

里面的人走出来时,正好与她对视上。

“蒋蓉?!”

“蒋青?”

蒋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最看不起的同姓之人。

她当场便怒了:“蒋青!就你也配姓蒋?还小姐?我呸!”

蒋青面色极为难看,却不敢发作。

自从父母死后,她便被逐出蒋家,从世家成员变成了治民。

“这是什么?弟子令牌?拿来!”蒋蓉霸道得很,伸手就要。

“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能给你!”

蒋青心说要糟,立刻护住华若的弟子令牌,同时她似乎看到蒋蓉缺了根手指。

这蒋蓉仗着自己武道资质不错,从小便欺负她,有什么好的都要跟她抢,抢成了一种理所当然。

小到玩具吃食玩伴便不说了,便是外公与祖父留下的踏足武道机会也被蒋蓉拿走兑换成了修炼资源。

可同族长辈竟一次次为蒋蓉找借口,说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

蒋青十岁之时,她的父母跟家族里拿了一笔资源,用来突破入品。

岂料双双突破失败,接着便是家族的催讨债务。

而那些资源最初分明是用蒋青祖父与外公留下又被蒋蓉抢走的东西换来的。

到最后,变卖了所有东西都未还清债务的蒋青甚至没有安葬父母的棺材。

“蒋青,我爹出面帮你家还清了债务,更是为你那资质又差不知死活,妄想入品的死爹死妈办了丧事,说,你欠我多少钱,现在只是要你一块令牌,你竟然敢拒绝我?!”

蒋蓉什么时候跟蒋青讲过道理,她什么也不听,只顾着去抢令牌。

蒋青试图进店避让,却被刚才还相谈甚欢的掌柜拒之门外。

她抱住头,将令牌护在怀中,准备挨打。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小时候的挨打,大家都是小孩,还能硬扛。

而现在,蒋青是普通人,蒋蓉是武者。

蒋蓉还觉得蒋青是那个打不死的沙包,下的是死手。

“住手!”一声暴喝响起,惊住了蒋蓉。

她回头看去,却见一白发少年乘夜风而来,左目中似有游动的蛟龙正在隐没消散。

墨尽这一吼是真的夹杂了武意,不然怕叫不住。

蒋蓉第一时间没认出墨尽,还在迟疑。

直到蒋青如获大赦,起身躲到墨尽身后。

“墨尽公子,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墨尽见她这副神情,却是吓得梨花带雨,甚至带着点认命的味道。

蒋青觉得自己在给墨尽惹麻烦。

“墨尽?你是那个乌沙堡的死药人?我打我自己家的家奴,关你什么事?滚开!蒋青,交出你手中的令牌,否则我回蒋家把你爹妈挖出来丢到茅房里!”

蒋蓉对当初差点死在乌沙堡的事还心有余悸,不敢对墨尽出手。

墨尽拿过蒋青手里的令牌:“这是我三姐的,抢夺同门的弟子令牌等同于杀人越货,蒋蓉你要触犯门规?

还有,蒋青是治民,怎么就成了你家的家奴?当街杀死治民又是何罪?”

墨尽在黄山上时就见过各种缕弦派女弟子的宫斗,简直精彩得不行,甚至有些时候还会波及到他。

那些玩宫斗的女弟子,一个个把门规背得倒背如流,生怕被别人坑害。

蒋蓉此刻恼怒至极,权当墨尽是在诓她。

她才不信那块令牌真是那穿盔甲的废物的。

她好不容易抓到蒋青,准备转出蒋青手里令牌的贡献点,现在又被乌沙堡的药人为难。

她也不管什么别的了,直接去抽离她最近的那位师妹的剑。

“姓墨的,你敢让我难堪?我杀了你!”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爱看热闹的人,就好比墨尽刚来市集那天,有许多人围观畜民生食老鼠。

从他那一声暴喝开始,周围便渐渐围满了人,反正离宵禁还有一小会儿。

“是莫山堡的蒋蓉。”有围观者认出了这位嚣张跋扈的天才驻点弟子。

“另一个是谁?怎么是个男的?”

“听蒋蓉说不是我们门派的弟子,好像是个药人!”

“药人?啧啧,不得了啊,听刚才那一声,这身体似乎不错,不知能用汲血印取出多少药血。”

“以他的药血来助我走完补缺阶段,我能增长少说两成入品的可能!”

就在围观的缕弦派弟子与治民们议论纷纷的时候,蒋蓉已经一剑杀到墨尽跟前。

蒋青咬牙,贝齿轻露,想要推开墨尽。

她是知道药人的,药人习武唯有药侯一人成功。

在她看来,墨尽不可能挡住这一剑。

然而,墨尽一步未动。

蒋青推了一下墨尽,也没有推动,反而摔在墨尽背上。

墨尽无心在意身后柔软,他心里只有孟荼。

他右手的两根指头荡开了蒋蓉的剑。

御金加破锋再加武意,怎么可能会被蒋蓉劈中?

【你正在获取对方的力量层次!】

墨尽看着蒋蓉头顶上的数字5,莫名想起一句话。

蒋蓉的手被震得生疼,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药人招架了一招。

“我今日便杀了你,如屠猪狗!放干你那点血,我看乌沙堡的贱人们拿什么来疗伤!”

她出了大丑,被周围的人围成一圈又一圈,这种耻辱她此生都未经历过。

本来墨尽还不至于当街杀人,但蒋蓉说了不该说的话。

蒋蓉的两个师妹快气疯了,她们一人扒开人群回去报信,另一个则是准备上前好言相劝。

墨尽一言不发,向蒋蓉迎上前去。

“来,杀我!”

蒋蓉挥舞长剑,还没看清,就见剑身折断,接着,她的脸颊一凉,继而有温热湿润的感觉。

她反应过来——她的脸被折飞的剑锋划伤了,她此刻已然毁容。

不敢置信的现实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在做噩梦,可偏偏血液滴落到地面上时的感觉又是那样真实。

接着,她的伤口开始疼了起来。

她越发失态,挥舞断剑。

墨尽随意避开,面不改色。

有人看出门道,不再说什么要取他的血来补缺的话。

上一个练武成功的,被尊称为药侯,曾经覆灭一个大派。

“散开,都散开!”

三许帮的人到来,面对这局面头痛不已。

“围观者速速离去,否则以违背宵禁处理,无论治民还是驻点弟子,休怪我许秀月今日不留情面!”

一片黑压压的,身穿黑色青雁服袍的三许帮弟子前来,驱赶围观的人。

这些三许帮弟子是缕弦派在外的暴力机构,拥有执法权。

蒋蓉听到许秀月的声音,惊喜起来。

她曾与师姐朱玉多次见过这位三许帮在上元市集的负责人,虽说交情不深,但怎么也比那叫墨尽的药人强。

再加上自己背靠世家,还是缕弦派弟子,再怎么说许秀月也不可能帮对方。

她高喊:“许师姐,我是蒋蓉,我在这里!”

她又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向墨尽。

三许帮有执法权,违规缕弦派门规的驻点弟子三许帮都杀得,更别说一个伤了三许帮弟子的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