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交托

林道悄然转过山头，静待那批官吏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方示意手下将树上那两位苦命人解救下来。

身为丞相，他本可挺身而出，振臂一呼，但又能如何？一时之勇，难敌长久之患，更恐因此暴露行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望着眼前近乎昏迷的两人，林道心中五味杂陈，叹息道：“这杭州府，真乃人间炼狱，令我如梦初醒。”

一旁的铁骑，声音低沉：“大人，比起流民，他们已算幸运。流民之苦，人不如畜。”

林道闻言，只是摇头苦笑：“这官斛官秤，定要带回朝廷，让那些高坐庙堂之人，亲眼看看这大灾之年的惨状，真是令人心寒如冰。”

铁骑默默执行命令，为两人松绑唤醒，那两人一见眼前众人，慌忙跪地求饶：“大人饶命，我等实属无奈，所有粮食均已上缴，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了，大人绕过我等吧。”

林道俯身轻言：“莫怕，我等非官吏，只是见你们受苦，心生怜悯。”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其中一人，温世昌，眼神闪烁，望向林道身上的衣饰，又瞥向身旁的小女孩，试探道：“大人，莫非目睹了交粮之事？”

“确是如此。”

温世昌长舒一口气，眼神坚定地将女孩抱起，置于林道面前，双膝跪地：“大人明鉴，我家已断粮多日，仅剩这幼女与三岁稚子。这孩子，我愿卖与大人，只求能换得些许银两，度过这寒冬。”

林道眉头紧锁，断然拒绝：“此言差矣，我怎能收这孩子？”

温世昌苦苦哀求：“大人衣虽染尘，却非我等所能企及。大人定是富贵之人，这孩子乖巧懂事，绝不会给大人添麻烦。只求大人收留，免得她在家中饿死。”

四周一片沉寂，林道深思片刻，问道：“你可识得前往杭州府之路？”

“自然识得，小人曾数次前往。”

林道微微一笑：“如此甚好，我欲聘你为向导，如何？虽薪资微薄，但足以养家糊口。一月五枚大子，可好？”

温世昌眼前一亮：“五枚？！大人但说无妨，小人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简单，我此行欲游杭州府，需一熟悉路况之人引路。这份工作，便交予你了。”林道言罢，取出五枚大子，轻轻放在温世昌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铁骑提醒：“还不快谢大人？”

“谢大人，谢大人！”温世昌将铜钱紧紧揣入怀中，生怕遗失。

此时陷阵营士卒上前，递上一份大饼：“此乃干粮，且先填填肚子，莫要在路上饿倒。”

“多谢，多谢。”温世昌将大饼一分为二，大块珍藏怀中，小块再分两份，多的给了女孩。

军士询问女孩姓名：“这位小姑娘，如何称呼？”

“温舒悦。”

军士笑道：“好个文雅之名。”

温世昌自豪地说：“我爷爷乃教书先生，自幼教我们读书识字，此名乃他临终前所赐。”

“好一个教书先生，比我等粗人强多了。”

军士递上水袋，温世昌接过痛饮：“大人哪里的话，不过是识得几个字而已，再说了您们此时来此游玩？这等年景，东海道可非游玩之地。”

林道背靠一旁，静静聆听，众人对视一眼，笑道：“你不必多问，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林道站于一旁，从容不迫地吩咐道：“给他们拿些大饼，记得把这个也放进去。”说着，他巧妙地将几枚碎银藏于大饼之中。军士心领神会，走上前去，郑重其事地说：“这是大人赏你的，务必妥善保管，切莫遗失。”

温世昌望着眼前的大饼，感激涕零，连连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这下家中总算有了些许口粮，能度过难关了。”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大饼，犹如捧着稀世珍宝，“我这就去去就回。”

林道微微颔首，目送温世昌带着女孩健步如飞，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家门之内。

只见他将那装着大饼的包袱轻轻放在桌上，家中母亲与妻子闻声而来，满脸疑惑：“你不是去交粮了吗？怎的带回这些大饼？”

温世昌无奈，只得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母亲听后，眉头紧锁，感慨道：“这可是咱们的恩人啊！那恩人现在何处？为何不请到家中来坐坐？”

温世昌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哎呀，我竟忘了这茬！我这就去请恩人回来。”

此时，一名士卒站在门口，传话道：“大人催你赶紧办事，他急着赶往杭州府呢。”

温世昌闻言，急忙挽留：“大人不进来寒舍喝杯茶吗？”

士卒摇头：“大人说赶紧，不愿在此耽搁行程。”

温世昌无奈，只得作罢，他取出包袱中的大饼，又掏出怀中的大子，却不慎碰撒了包袱，几枚碎银滚落一地。

母亲见状，惊讶道：“银子？那大人为何给你这些？莫非是要你做什么违法乱纪之事？”

“怎会如此？那大人年方二十，看上去像是京城来的官员子弟，只是来此游玩。但这些银两……”温世昌望着散落的银两，面露难色。

恰逢此时，林道快步走进屋内，解释道：“这些碎银乃是我预支给你的报酬，收下吧。我此行只为游玩，别无他意。”

一旁的军士见状，赶紧打圆场：“我家大人在京中出手阔绰，对于心仪之事，自会多给些银两。你就收下吧，若不收，便是看不起我家大人了。”

林道瞥了军士一眼，心中暗笑他这纨绔子弟的形容，却也无可奈何。

母亲还想推脱，却被军士硬塞回手中，随即军士转身离去，不再理会。

母亲只好作罢，叮嘱道：“好好跟着大人，莫要做出什么愚蠢之事。”

“是，我这就去。”温世昌应声道，随即又走到林道面前，“大人，我还有个问题。”

“但说无妨。”林道回道。

“我家所欠的粮食该如何是好？”温世昌忧心忡忡。

林道闻言，哈哈大笑：“你的粮食不是已经够数了吗？”

“确实够数，可那些官差……”

“既已够数，又有何惧？”林道气定神闲，一语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