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等迎亲队伍散了场，父女俩终于有了单独相处的时机。

爸爸，你又结婚了，新娘子是谁？

爸爸，那妈妈怎么办？

孩子，我都快150岁了。

你妈跟你们生活在一起，我很放心。

爸爸，这是哪儿？

反正这里并不属于你，你只是不小心误入歧途的。

趁上面管事的人暂时还没发现你，我现在偷偷将你送回火车站。

孩子，请你一定要记住：

当你见到一辆红色的列车迎面开来时，注意一定要是红色的，不是绿色的，你就立即飞奔上去。

因为这趟车每年只发班一次，每次在本站只能停留十秒钟。

车上的乘务员是我前生的一个学生，另外沿途站点我都打点好了，中途没有人会查你的车票的。

孩子，你走吧！

千万要记住，奔跑的途中一定不要回头看！

不到一百零九岁，你不要再回到这里！切记！切记！

喟，女同志，请醒醒，到湖口汽车站了！

这孩子可能是太累了，一上车就睡着了。

坐在她旁边的一位老太太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她睁开眼睛，抬头便看到了湖口汽车站入站口处那熟悉的公交站台。

刚才一路上所遇到的人，还有那当新郎官的父亲，还说自己要活109岁，原来一切只是在做梦？

下午刚在母亲的坟前烧了纸，难道是父亲怪罪自己不懂事，没有去看他？

她吓出一身冷汗。

她双手合掌，在心里默默念着：

谢谢父亲，感恩父亲，您又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是女儿不孝，好长时间没有去看望您。

这样想着，她便作出了决定：

明天一早，再去流芳一趟吧。

今天是周六，也不知道此刻在乡下村委上班的女儿是在加班还是已经回到了家。

拿出钥匙打开了县城的家门，屋里没有人。

妈妈去了流芳舅妈家还没回来。

听说是特意去外婆的坟前烧纸，因为前几天爸爸在梦中梦见了外婆。

刚过三十一岁依然独身的她将背包往沙发上一丢，摸出手机想给妈妈发条信息，想想又放下了。

打开电视，跳出的网络节目是电视剧《甄环传》，猜想这可能是最近妈妈新追的剧，她也爱看。

外婆家目前只有舅妈一个人在家。

表哥表嫂还有三个孩子都在福建，他们一家五口除了过年都不回湖口。

因她出生得迟，所以她没有见过外公和外婆，只见过舅舅、舅妈和早已出嫁的表姐。

舅舅是三年前走的。

他在流芳小学教书教得好好的，突然检查得了胰腺癌晚期。

从病发到去世只有短短的五个多月时间，真的太快了。

当时，她还在九江读书。

她听妈妈说，舅舅从武汉转到湖口医院，在病房只过了一夜。

那一夜，爸爸一个人在病房守着，通宵没合眼。

作为妹夫，爸爸很自责没有亲自去武汉探病，如今好不容易转院到了家门口的县城医院，说什么也要好好的照看舅舅几个月。

当夜舅舅大部分时间是昏睡的，除了偶尔想喝了两口水。

其余就是嘴里像含了一块大萝卜，反反复复的，一直在梦里与旁人讲话。

絮絮叨叨的，讲的话爸爸却一句也听不清，更听不懂。

下半夜爸爸曾叫醒舅舅，问他要不要小便。

他却摇摇头，并很清醒地说我爸辛苦了，要我爸也睡一会儿。

第二天临走的那天上午，妈妈因有事想回一趟家。

在征求舅舅的意见时，舅舅有些生气，口气生硬地对妈妈说了两个字：别走！

并且他又伸出右手的两根手指，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两个小时！

当时，我的妈妈没有听懂。

表哥也没有听懂，病房里其他所有的人都没有听懂。

从清早开始，还没有等到医生上班查房，舅舅就一直吵着闹着挣扎着要去一楼。

病房是在二楼。

舅舅看着鼻子里插着的氧气管、还有左手上正在静脉注射的针头，皱起了眉头，嘴里不停地念着：

怎么办？

怎么办？

这些牵牵拌拌全在身上。

等下要怎么动身呢？

结果是，离舅舅伸出手指刚过两个小时后，舅舅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当时，妈妈已离开了病房回到了家中。

表哥也因为想着要安排舅舅的后事，提前开车去流芳家里打扫一下。

结果刚走到半路，就被告之舅舅走了！

表哥和妈妈非常后悔，后悔没有听舅舅的话。

因为谁也没有料到，舅舅说的两小时，原来真是的表示他还有两小时就要走了！

他坚持要去一楼，是因为当时病房里还有两个同房的病号，加之看护的人一大堆，是嫌病房的环境太吵太嘈杂了吗？

还是真像电视鬼片里演的一样，当时阴间的招魂大使黑白无常就已站在了医院一楼的大门口，他们是来接舅舅离开人间的？

同时，是不是还有众多的地狱小鬼，当时就站在舅舅的身边，围着舅舅，防止舅舅逃跑？

因为天机不可泄漏，所以舅舅当时根本无法向自己的儿子和妹妹把话讲明白。

而那最后的两小时，其实就是阎王爷开恩，留给舅舅在人世间最后与亲人告别的宝贵时间。

可惜的是，我的母亲和表哥因为无知，白白浪费了这最后的不可逆转的唯一话别机会。

以至于与舅舅没能好好说上几句话。

舅舅也因此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经银行查证，包括社保和存款，舅舅一共留下四十多万元的巨款。

还有记账本上留下来的他人向舅舅借走的叁万元钱。

舅妈和表姐分文没要，全部存款由表哥一人继承。

还有一年就要退休，还有大把大把的好日子就在后头，舅舅却提前走了！

为什么人生在世，生儿育女，辛辛苦苦劳累了大半辈子。

等到可以享受的时候，却被告之寿数已尽？

这样的人生，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