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冬,燕京大学家属院。
“季老师,您看清了,四斤六两只多不少,纸壳报纸一律是两分一斤。“
季羡林看着眼前眉清目。身姿挺拔秀的陈实,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一直有个疑惑,今儿个忍不住问道:“我听说你小子是今年第一批返城的知青吧,你怎么干起收破烂的活了呢?你和我说说你到底在干嘛?”
按理说第一批回来的知青基本都被安排到国营厂了。
他也听说了这个小子放弃国营厂的好工作不去,反而跑去收破烂。
四九城二环内,就没几个不知道陈实这事的,新鲜事,真新鲜。
大家茶余饭后都在聊这事,觉得这小子大概率是脑子不好使。
收破烂这行当此时在大部分人心里和挑大粪的没啥区别,破烂等于垃圾,垃圾等于脏乱差。
这活儿给钱让人干,都没人干,陈实主动干这个,让季羡林心里有了好奇心。
原本大家的垃圾都是直接堆积在门前或者倒入干枯的水沟里,然后一把火烧了,废旧报纸和旧书本基本都扔炉灶里烧火用了。
大部分人嫌麻烦,不想送到废品回收站去卖,地儿太远了。
除非家里有黄铜,或者骨头会拿去卖,没错是骨头,比如猪骨头牛骨头这类的,能卖点钱。
这些骨头会被拿去做成骨胶,一般木工用的多。
本来寒冬腊月的就没人想出门,现在有人主动花钱上门收,不少人还是开心的,虽然卖不了几个钱,但总比烧了强。
所以连季羡林家里都会把废品堆在一起,等着陈实来收。
此时身为燕京大学东语言系主任兼任副校长的季羡林,没有像大部分那样嘲笑收破烂的陈实,而是有了好奇心,他总感觉这小子肯定不是收破烂那么简单。
他想知道陈实到底在做什么?能不能带他一起玩,他觉得很有意思,好像小孩子发现了蚂蚁洞那般好奇和欢喜。
“您看您老说的,我就一收破烂的,能干嘛啊?我这是秉承着劳动最光荣,我是革命的螺丝钉,哪里需要去哪里。”陈实嘿嘿笑。
季羡林眯着眼笑道:“你小子给我等着,早晚找出你的秘密。”
陈实掏出一毛钱说道:“您老收好了,一毛钱,以后有废品留给我。”
“你这做生意怎么还多给人家呢?四斤六两也没到一毛钱啊。”
“对别人是两分一斤,对您,那我就三分一斤,我里外里我都是赚,不亏。”
“那我属于被你特殊照顾了哦?别人两分我三分,你这是让我在犯错啊。”季羡林不悦道。
“得嘞,是我的错,那我给您九分,回见了您。”
季羡林拿着九分钱,看着将麻袋捆在自行车后座的陈实,感觉被这小子绕进去了,九分二变九分,四斤六两,四舍五入也可以是五斤啊。
“哈哈~季老师,您这卖东西还能亏本卖啊,我们都和他砍价,四斤六两都是按照五斤算,实在不行再拿点破烂凑个整,你这不白白折了二两吗。”燕京大学家属院的邻居濮祖荫拿着茶杯在一旁打趣道。
五岁的小儿子濮树在一旁也咯咯笑道:“季爷爷不会算账,还不如我。”
季羡林一听,是这么个理啊,下次得和陈实这小子说道说道,他是不是知道自己肯定不要那三分一斤,给自己一毛就是挖坑。
好小子,敢给我挖坑,行,真行。
这让季羡林越来越觉得陈实有意思了,有这脑袋瓜子去收破烂,肯定有蹊跷。
季羡林决定回去就写日记,把陈实这家伙写进自己的日记里。
“金老师吃了吗?”季羡林看着路过的金岳霖问了声好。
“吃了,那个收破烂的小子下次来,你让他来我家,我那里有点废报纸。”
“行,我和他说。”季羡林上前搀扶了一下金岳霖走到路边长椅上坐下,濮祖荫也上前搀扶了一下。
三个大老爷们坐在那里聊着天,丝毫不惧寒风,或许他们已经经历了无数的寒冬,已经习惯了吧,风雪见了他们都要畏惧三分。
五岁的濮树在边上玩着雪,堆积着雪人,冬日的余光洒在他们的身上,一切都向好。
胡同里,陈实戴着棉帽推着自行车扯着嗓子在雪地喊道:“收破烂了~收旧报纸,收破铜烂铁,收老物件老古董~收破烂了~”
天空中飘落了雪花,街道由于车流稀少显得特别宽阔,自行车堂而皇之的行在中间,两侧建筑低矮破旧,密密麻麻布满了电线杆和电线。
行走在大街上的人群也是一片沉暗,蓝的灰的军绿的,只有警察的白色制服添了一丝亮度。道路两旁,
陈实的吆喝声不断,大家要有东西卖,就会喊住陈实,让他停下。
收破烂这行当,以前叫走街敲鼓,分为两类,敲打硬鼓那类的,专收高档货,这类人只去大户人家,但做的事有点不光彩。
怀里藏着个春宫图,到了大户人家掀开给太太小姐们看一眼,然后收起来不给看了,下次想看,听到鼓声开门,拿点东西卖给他,继续给看两眼。
这类敲硬鼓的,只走富人区,不走小胡同。
而敲软鼓的就纯收破烂,走街串巷也不出声,敲着软鼓,听到这鼓声,大家就知道了,收破烂来了。
后来这行当没了,在某一个阶段,收破烂也成了投机倒把。
改革开放后就变成喝街了,所谓的喝街,就是走街串巷吆喝。
这行当基本没人干,都嫌丢人。
别说这时期了,就是未来几十年,也没有个大小伙子愿意去蹬三轮收破烂的。
此时是1978年,改革初期,历史的转折点,一切都是崭新的开始。
也是陈实穿越到这的第二个年头,穿越前的陈实原本是一家投资公司的合伙人,平时的爱好就是收藏点老物件,三十五岁未婚未育,身家千万的黄金单身汉。
为什么会穿越?周星驰的家有喜事看过吗?树上落下一颗鸟蛋砸中了头,陈实就穿越了,被一颗高空坠落的鸟蛋砸中头的陈实当时眼前一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来到这里了。
原主陈实的爸爸陈建军在报社当校准员。
妈妈刘玉梅在食品厂上班,这时期很多单位可以子承父业,所以很多回城没工作的待业青年就会选择子承父业这条路。
但陈实不需要啊,他回来分配到了塑料厂,比79年回来那批占到了先机。
这么好的机会陈实放弃了,他爸妈被气的要和他断绝关系。
要知道把他第一批弄回来,家里人托了多少人啊,才把他第一批弄回来。
为了让陈实可以赶上第一批回城,陈建军是跑断了腿,报社社长家的门前石都被他的鞋底磨的锃亮。
没成想这熊儿子居然回来去收破烂,让陈建军和刘玉梅成了四九城的笑话,出门都抬不起头。
直接把他扫地出门了,爱死哪去死哪去,别在家丢人现眼。
陈实在西城二环外的一块空地搭建起了自己的废品站,再过两年等自己给爸妈一人买套四合院,估计他们啥脾气也没了。
反正陈实是不想继续住老破小了,一家三口住在二十多平米的房子,放个屁都能熏一屋。
老燕京大杂院也就在影视剧里感觉好,现实中,一个院子里住着几十户人家,到处是私搭的煤棚和杂物间,随处可见的垃圾,每天都是吵吵闹闹的。
谁家结个婚,新婚夜都不敢放飞自我自由呐喊,深怕邻居们计算时长。
每日有吵不完的架,东边骂完西边骂,西边没停南边骂,北边直接摔打碗筷,说好听人间烟火,说难听人间闹剧。
鸡零狗碎成了生活主旋律,倒尿盆是每日必签到的任务,这种日子如果有的选,陈实愿意让给别人,反正他不想以后结个婚,都只能闷声干大事。
陈实不想一辈子睡在这二十几米的房间,更不想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遇。
他总不能和爸妈说,时代马上要翻天覆地大变天了,我现在不占尽先机,都对不起我穿越者的身份啊。
面子?三口人睡在二十平米的房间还要啥面子?有面子吗?
如果要面子,第一批企业家,第一批发家那批个体户就不会存在了。
很多人都是为了面子活着,死要面子活受罪,其实大部分人的面子是最不值钱的。
当你可以放下面子去挣钱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懂事了。
当你用钱挣回面子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成功了。
当你用面子可以挣钱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是个人物了。
整天为了面子而活,还一事无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明太祖一个碗起家,他陈实要一个麻袋起家。
78年年底12月18日前两月,陈实就在四九城内开始收破烂了,他知道属于他的光辉岁月来了。
陈实在这期间收到了什么好东西?第二版十元钱,圈内把这叫大黑十,未来单张价值二十四万。
大黑十是第二套发行的钱币里面值最大的,由苏联代为印刷,实际发行时间为1957年12月,1964年停止发行。
陈实在原价十元上多加了一毛钱,收了二十二张了。
他用五块钱收到了两块价值两块天价银元,张作霖陆军大总统戎装像银元,2021年一枚拍卖价为2599万元。
这块银元之所以贵,因为稀少,张作霖只当了一年临时大总统就被鬼子炸死了,发行的数量太少了。
陆陆续续又收到了一大堆价值百万的军阀币。
世面上常见的银元分三类,袁大头孙小头还有就是统称的军阀币了,军阀币是银元里最少有的币种之一。
等到1980年猴票出来,陈实就会开始屯猴票了。
什么叫做暴利,这就叫暴利。
马未都说过,他年轻时特别喜欢古董,但压根没有古董店,也没买卖的地儿,最后一个收破烂的找上他。
他才知道古董都在他们手上了,对方让马未都跟着他收破烂,马未都当时已经是出版社的编辑了,有点不好意思干这事,觉得丢人。
他选择了折中的方法,跟着收破烂身后,对方吆喝他就在旁边看着,有好东西,他就出钱把收了。
他这还不如自己收了,天天跟在破烂后面,成了收破烂的跟班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收破烂的助理,专门帮收破烂付钱的。
最早的一批收破烂的都是行家,他们就是在收古董,只不过这个行当没人注意。
后来那批身家几十上百亿的藏家,估摸着基本都是靠着这个发家的。
当初去陕西那批淘宝的人,也是披着收破烂的壳在淘宝。
这批人讲究一个财不外露,每天把自己穿的破破烂烂的,都没人惦记他们的钱财,他们也是国内最早的一批万元户。
马未都算是大藏家,身家没法估量。
但他在四九城跟最早一批收破烂的比,也只能说算是个藏品比较多的,他就是被收破烂的带入行的。
马未都算是遇到贵人带他入行,陈实不需要啊,他现在算是四九城内最早的一批之一。
没错,他这买卖也不是他一个人独享,西城破烂王陈实,是别人给他起的绰号,都是用来笑话嘲弄他的。
东城还有个破烂侯李光富,陈实和他见过一面,喝了一顿酒。
两人都是聪明人,达成一致,他们俩趁着这时期大部分人还没发现门道,先富起来,以后再带动大家后富。
改革开放的历史长河中,早期的收破烂绝对算是暴利行业,且不被人惦记。
任何时期都有红眼病,更别说这时期了。
1978年年底吹响了改革的春风,但这个春风直到1984年才吹了一点起来。
经过一番研究以后,为了更好的让人放心大胆的去做生意。
高层在1984年向外推出了一批商人代表,也就是后来大家说的84派,宗庆后宗老就是84派的代表人物。
上面想让他们做个榜样,带动大家下海经商的热情。
这不是推出几个标兵就行的,需要思想解放,让人看到一些真正的信号。
如果你重生到了1986年前,一定要学会顺势而为。
大家熟知的王朔,莫言,余华等人,事业的春天就是87年后,那时候真的让放开写,放开拍,88年张艺谋根据莫言作品改变拍摄的红高粱上映了。
这就是最好的市场信号,这电影的尺度,在当时是震惊了国内外,也让海外知道,咱们彻底的改革开放了,给了市场前所未有的信心。
1988这一年是改革开放第十年,也是最关键的一年。
自此,长达十年的改革春风才吹到了全国每个角落。
此时的陈实选择了苟着,收破烂是最好的保护壳,没人惦记他赚了多少。
不是他胆小,而是真的怕,这时期被人知道你有钱不是一件好事。
就像年初,雨儿胡同有一户人家,买了个电视机,就出了事。
一群人天天跑人家去看电视,看完电视后遗留下的瓜子壳和烟头还得家主自己打扫,不给看就被一群人围着骂自私自利思想觉悟不高。
家主真的受不了了,就来了句:“要看电视可以,五分钱一个人。”
五分钱一个人不过一根冰棍钱,家主是想要利用这法子让这群人别来他家看电视了。
结果这句话出事了,被人举报了,电视机被街道办搬走了,家主做的事等同资本家行为,走的资本主义路线,被带走了。
改革的吹风已经吹起,但大部分人还是过往的思维模式,短期内无法改变的。
陈实能不怕吗,要是被人知道他现在一天的收入比大部分人几个月的收入都高,估计他们心态崩了,肯定合起伙把陈实给整垮。
目前最好的状态就是收破烂,没人惦记他发财。
没人会想到收破烂那么赚钱,绝对的市场红利,没什么竞争对手。
“陈实,你给我站住!”一个略带愤怒的女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