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可面试通过，却留在了钟陵郡，她的假期结束了。
顾北回了江昌县，他也有工作。
在网络还没有普及的年代，文化馆仿佛与世隔绝。
时间就像清晨的阳光，一点点地，悄无声息地，从墙面缓缓地移动到地上，然后爬出窗户，消失不见。
艺术节演出的事，不用顾北负责。
大家经过熊涛的科普，都知道了顾北的笔名就是最近风头无二的周树，所以见他伏案，没人会过来打扰。
甚至要排练也会离得远远的
只有熊瑶，有时路过，会静静地看着顾北办公室的窗户出神，许久又默默地走开。
熊涛知道，却无可奈何，只得想办法，明年为女儿换个工作单位。
顾北喜欢这样的清净。
看着书，记着笔记，累了倦了，就趴在桌上，看着窗外蓝蓝的天。
他很少出门，除非太阳真的很暖和。
院子了有阴影，晒得不够全面，就去文化馆门口。
望着荒芜的田地，望着远处绵延的山……
“小顾，又来沐浴阳光了。”
隔壁的王大爷身后带着穿得像球一样的孙子，踱步而来。
这“沐浴阳光”还是顾北教他的词，现在见面，就拽一句。
顾北没告诉他“沐浴”是洗澡的意思，不然他会怀疑顾北有神经病的。
“爷爷，山的那边有什么？”
王大爷的孙子两岁半，学会说话后，便有着千奇百怪的问题。
“有海。”王大爷道。
“海是什么？”
“海就是比湖还大的池子。”王大爷勉力解释。
“爷爷，你不是说，爸爸妈妈在山那边打工吗？”
“……”
“爸爸妈妈在池子里不冷吗？”
“……”
王大爷没想到孙子的记忆力这么好，他早忘了当时说的话。
他瞧了一眼正在惬意看戏的顾北，笑道：“你去问顾叔叔去，他是大学生，学问比我大。”
小孩也不怕生，真的屁颠屁颠跑到了顾北近前。
“叔叔——”
“叫哥哥。”顾北还细皮嫩肉的，叔叔听起来，有点老。
小孩从善如流：“叫哥哥。”
顾北无奈，揉了揉小孩的碎发，笑道：
“山的那边世界很大，不仅有海，有工厂，有汽车，有飞机，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你爸妈不是在池子里打工，他们是在工厂，像我们这样的房子里，不会冷。”
小孩听说爸妈不会冷，小嘴一咧，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了。
至于外面的世界，他的腿太短，还去不了。
小孩走后，顾北摸出响过了许久的手机。
是珞可，又是彩信，照的是《边城》的封面。
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后，顾北和珞可的联系只剩下手机。
若是没有那次走错门，没有这次文化艺术节，两人只怕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缘分，往往就是这么奇妙。
“要签名吗？”顾北问。
“对呀对呀。”珞可回复得很快。
“只能劳烦你过来取咯。”顾北笑着打字，仿佛他这么说，珞可就真的能过来似的。
“你的腿呢，被怪兽吃掉了吗？”珞可道。
“我现在出名了啊，过去会被围观的。”
“切，出名的是周树，关你顾北什么事。”
“……”
顾北不禁怀疑，珞可是知道“周树人”和“鲁迅”这个梗的。
“你现在在干嘛？”珞可道。
“在晒太阳。”
“天天晒，小心晒黑了。”
“晒不黑，天生的好皮肤。”
“是因为脸皮太厚吧。”
“……”
珞可以前也是这么毒舌的吗？顾北忘了。但这样的交流方式，是他喜欢的。
做喜欢的事，待喜欢的地方，远方还有个喜欢的人——
这样的日子，似乎不错。
顾北倚靠着椅背，整个身子都慵懒地瘫在椅子上，趁着阳光正好，什么都不想，再晒一会。
……
下午的时间，顾北都在写《城南旧事》。
该规避的地方，都已经有了修改方案。不用纠结情节，不用组织语言，所以顾北写得极快。
渐渐熟悉了这种高强度的写作，手不再如同往常那般累，中指处已起了厚厚的茧子。
“噔噔噔——”
熊涛在屋外敲着窗户。
“吃饭了没？”
顾北茫然抬头，这么快又是黄昏了。自己早上吃了两个烧饼，中午没吃，此时是真的饿了。
“还没。”
熊涛拿出一个铝制饭盒，递给顾北。
“给你留的。”
熊涛也是经女儿提醒，才想起，有一整天没见到顾北。这饭，也是熊瑶给顾北留的。
将来的事，谁也预料不到。
此时此刻的熊涛也只能心里默默叹息。
顾北接过：“谢谢熊叔叔。”
打开看了一眼，笑道：“都是我爱吃的。”
“嗯。”
熊涛酸涩地点了点头。
“明天，我们准备去钟陵郡，你要不要一起？食堂的师傅，我也给他放了几天假，要等我们回来再上班。”
顾北恍惚，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晃就过去了五天。
月底了，文化艺术节即将开始，文化馆的人，这是要去做最终的彩排。
“我要先去趟虔城郡。”
“新书写完了？”
“嗯。”顾北点头，这次的价格显然不能再像《边城》那么便宜。
好歹要争取点版税，纵然珞建军是他未来老丈人。
钱的事不能含糊。
若是没有，顾北也不排除选择别家报纸的方案。
“好，明天，你是跟我们一起去钟陵郡，还是自己坐火车去。”
“一起。”
商定行程后，熊涛就离开了文化馆。
顾北将《城南旧事》最后一点抄完，又写了几首诗备着。
就像卖菜时，价格合适，双方交易都很满意，这时候，可以适当地给客户送几根葱。
反正再好的诗，也卖不出价钱，因为字数少，也因为受众群体小。只要珞建军不坑，顾北干脆大方些，将诗白送给他。
再有，顾北肚子里的诗歌不多了，写完这次，便准备封笔。
留下几首比较好的，用来应付将来可能的突发情况，不至于被人当众架住下不来台。
整理好书稿，又去房间收拾了行李，这次可能要在钟陵郡待上一个星期。
一切准备停当，躺上床，顾北给珞可发了条信息：
“我明天去钟陵郡，单位没给我安排宾馆，暂时能住你宿舍吗？”